兵部一侍郎振袖道:“为什么没有东西供应边关?就是因为越王吞了流州赋税!打垮越王才能‘开源’!不然国库永远都得咣当着!北十三关迟早要完蛋!”
赵光被御史台一群人扶起来,颤巍巍扶着腰吹胡子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们是没见过。越王在流州坐拥精兵二十万众、以逸待劳,而如今朝廷最多只能拼凑出三万疲兵,在场谁敢领这三万人去、摘下越王头颅?”
那黑豆子自我评估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不行,但又不甘心,一梗脖子倔强道:“臣以为,良王殿下可以!”
你踏马别是个傻子吧?
躺着也中枪的良王殿下回头看了黑豆子一眼。
黑豆子旁若无人地继续激动道:“良王殿下数年内在良州建兵五万,潜伏入苍州,与中州军、燕王军一起击破五王联军、挫退羌敌,此等英武,必能平定流州!”
我眼看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连忙道:“你也知道,退羌敌平五王是良王军、中州军和燕王军三军共同的功劳,燕王军眼下要镇边,中、良二州军,乃至西州、青州、苍州军即将裁编,裁编后留下的也要分派在北十三关或镇守各地方。你别跑偏,还是赵丞相刚才说的,就三万疲兵累马,能打吗?”
我这么一番话算是表明了立场,按理说众臣工应当消停片刻,不料话中却触痛了部分人敏感的神经——
“既然兵马不够,为何还要裁兵!”这是回京述职的悯州刺史,原本轮不到他上殿,赶巧碰上了。
这一问,问得我开始怀疑自我——不错,兵不够,为啥还裁兵?
好在薛赏及时救场:“因为粮也不够。诸王人人养兵数十万众,养兵的钱粮打哪儿来?都打脚下这地皮上来!青壮都去当了兵,东征西走,成日乱战,田间土地荒芜,无人耕种。你打悯州巡察归来,应当深知此理,越是饥荒,就越多人要去从军,因为从军管饭吃,但越多人从军,就越是饥荒!”
薛大人“委婉”地批判了从军的都是“混饭吃的”,令在场诸位外将颇为尴尬。作为“混饭”典型的悯州,那刺史被堵得无话可说。
卫裴主动唱起白脸:“都说过,裁军非一刀裁断,精兵留用,其余分与农耕水利,国要有利刃,但利刃不可能凭空舞动,此为固本养元之法。前些天多次朝议,诸位大人都是商议过的。”
从粮仓被蛀,到越王北上,再到裁军,议题不知不觉兜了个圈又回到前些日子,满殿灯烛啪啪往地砖上坠蜡花,幢幢光影中不知是谁偷偷叹了一声气。
良王殿下在这声来历不明的叹息中蓦地开口:“臣以为,越王不一定是要宣战。”
众人齐刷刷转脸看向他。
良王殿下回京没几天,大明殿也没上过几次,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几乎没当众开过口。诸位大人对这位曾经幽潜东宫、身世离奇,如今脱胎换骨、眼看要炙手可热的新贵十分好奇。
“新贵”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袍,杵在光彩亮丽的诸位京官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像是一把前朝古剑混进了京城富家公子最爱光顾的兵器杂货铺里,连薛赏卫裴之流都被他衬得不够“脱俗”。极为脱俗的良王殿下在万众瞩目中淡淡一垂眼皮,颇有点宠辱不惊的意味:“方才左相大人也说了,越王拥兵二十万众,既有如此兵力,若真想与京都动武,就不会只放出一成人马打草惊蛇。”
众人静了。从五年前诸王逼京,到如今的五王谋反,身在朝堂,大伙儿的精神都绷得有点紧,是以反应过激。
可是越王他不谋反,动兵做啥子?
迅速冷静下来的卫裴一抬眼:“陛下,晋王的尸体。”
我恍然明白了。晋王的母妃德妃是流州人,越王的亲妹妹。听说高祖以来历朝都会册立一位流州越王府家的姑娘为妃,而这些妃子所出的皇子公主,死后都不入皇陵,越王府会派人来接他们回去。此事还是我小时候缠着祖母讲鬼故事,胡乱听来的。祖母当时只是说这样不成体统,可没说过是这么个不成体统法——派两万兵马来接吗?
薛赏也冷静下来了:“不见得是宣战,但也不无示威和不满的意思,越王再怎么没兴趣造反,也不可能对亲外甥之死毫无触动。”
“那怎么办?我们把晋王遗体给他,能相安无事吗?”有人问道。
“羌使那边安抚住了吗?”赵光忽然道。
礼部忙道:“只能哄住三五天,他们急着要走,催我们清点粮铁。”
悯州刺史道:“悯州如果没有拨粮,怕是有很多人熬不到开春。”
兵部说:“协约都签了,羌人拿不到粮,到时候翻脸不说,除了继续和我们的军队打下去,恐怕还会南下袭击苍、云、悯三州城池,劫掠百姓,也要死人。”
“就算给了羌人粮食,也只是保全一时,等他们养足精神还是要打回来!难道要用悯州十万灾民的性命换一时苟且?”悯州刺使唾沫星子喷了兵部一脸。
黑豆子旁边一听不乐意了:“你说谁苟且?这叫‘缓兵之计’!你以为我们不想羌贼打回北海荒原?都被悯州拖垮了!年年就知道伸手要粮食!家猫还知道自己伸爪子水里捞鱼吃,全乎人怎不能自己结个网?”
众人不料黑豆兄腹内有如此锦绣,纷纷被他的“缓兵之计”和“退而结网”震惊到了,殿中突然一片安静。
许久,良王在这安静中再次开口:“只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