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一切随你。敢还是不敢?”
裴东来静静坐在屏风后,屏息静气。金钗已经重新梳妆过,艳光四射地坐于房中等待情郎,眼角不时地去瞥那深色屏风,一副促狭神情。
不一会儿,却有婢女急匆匆进来,趴在金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金钗听后面色大变,急道:“这又怎么可以,不是说好了我今晚不接客……”
她话音未落,嫖客却已行至门口走了进来。金钗大为窘迫,再也无法推脱,只得强颜欢笑掩上房门。 那嫖客说的是听不懂的语言,与金钗无法交流,便干脆直奔主题,一把将金钗推倒在了床上。
裴东来仍躲在屏风后。 他隐约觉得事情起了变化,不知该走还是留,坐着再等待一会儿,忽然听见金钗的呻吟声响起。 裴东来一愣,以为金钗受了欺负,猛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雕花大床上挂着红色纱帘,床上的两人都未注意到他的出现。 裴东来却傻了。 纱帘里人的面貌虽看不清楚,影子却清楚分明地在烛火下透了出来。 他见到女子纤细的腰肢如柳条般扭动,见到两人的四肢躯干紧紧贴在一起,听到金钗时断时续的娇喘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好像是二人都沉浸于无限的快乐。 虽有纱幔遮盖,活色生香的春色仍是掩不住地自那遮羞的盖头下一点一点,四溢出来。 裴东来手脚冰冷,僵硬地立于窗前,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他终于懂了金钗所说的人间极乐是什么。
他不知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忽地感受到一阵凉风自劲边吹来。
裴东来瞬间清醒,撞开那被风吹动的窗子,运起轻功飞似地跑了。
他一路向西,内息运转不停,身影极快近似鬼魅。风呼呼地自耳边刮过,面上一片冰凉,耳根滚滚发烫。 裴东来胸中猛烈跳动,他知道了心悸的原因,羞耻感却更胜早先数倍,只想尽早跑回家中,将自己紧紧地藏起来。
尉迟真金叙旧后回家,却发现徒弟不在。等了许久天色渐暗仍不见人影,根本坐不住,正焦急地在街上打转。忽然就见一个人影自远处房顶向这边急蹿过来。再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徒弟。 尉迟又惊又喜,也跳上房去将他迎面拦住,看过徒弟手脚都没差错后,才来了脾气。
“你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为师有多焦急!”尉迟真金大声呵斥。
裴东来急促喘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答不出师父的话,只得不住地道歉,“师父……我……对不住……” 他跑的太急,心中又乱,忽然停了下才察觉到累,没说几句便额头布满冷汗,几乎站立不住地挂在尉迟身上。 尉迟真金见徒弟这幅样子,心头的气瞬间便全散了,急忙将裴东来半拖半抱地带回房里,喂他喝水。
他就着灯光再细细观察了一番裴东来,确认对方并没有任何受伤生病的症状,但又见对方面色惨白,耳根却红成一团,怎么看都事出有异,不能放心。
尉迟真金无奈,只好让徒弟先回房休息。
同宝贝徒弟相关,再小的事也不能置之不理。尉迟真金盘算好了,明天早起后,即便是要使出大理寺查案的手段来,也得把事情探个清楚。
裴东来一夜都过得极不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眼前仍是一片轻纱曼舞,茫茫的红色中,两个身影互相缠绕,如树藤般攀住彼此,互相索要。
他在一片旖旎间看到,其中的一个影子正是自己。 羞耻却又无法抗拒,因为隐隐地感受到了这种快乐,无论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克制,最终还是一步步地深陷其中。 他在梦境里同人共赴轻纱罗帐,同踏极乐天堂。将自小打造的顽强意志彻底抛离,只一味地放任自己去沉溺、沉溺。
裴东来汗湿被褥,从梦中惊醒,猛坐起来。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尉迟真金懒洋洋地坐在扶手椅上,两手交叉,翘起一边眉毛望着他。 “睡醒之后,咱们就要算算昨晚的账了。”尉迟嘴角露出微笑,身体一探,轻快地扑到徒弟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本座大理寺卿尉迟真金,还不速速从实交代?”
十七岁的裴东来倍感绝望,在碧蓝色的双眼下,他感到自己已无所遁形。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 梦境里的画面终于同现实交叠在一起。 师父。
第七章
尉迟真金感到挫败。
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居然有了自己暗藏起来的小秘密。
裴东来自小便是一幅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尉迟明白不能同他硬碰,转而采用怀柔政策。 他趴在圆桌另一头静静地望着裴东来喝粥,圆溜溜的蓝眼睛里水波荡漾,委屈可怜。 “说吧,东来,说吧。” 裴东来一阵呛咳几乎喷饭,弯下腰来使劲捶了捶自己胸口。继而紧紧闭嘴憋红了脸。 尉迟真金讨了个没趣。脸色立刻黑了半分,站起身来一甩衣带,扭身便走。 再僵持下去他便要生气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对裴东来生过气,不想破戒,宁愿走去一边对自己生气。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反而是裴东来过往在这方面刻板到近乎奇怪。仔细想来,尉迟是可以体谅的。 但还是会有怨气,夹带恐惧。
裴东来只有胸口高的时候,一只手便可以抱起来托在肩上。师父是裴小五的天,将他抱在怀里,就能清楚分明地感受到毫无保留的依赖。尉迟说不清是更迷恋这种依赖的人是裴东来,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