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面色迷茫,任凭摆布,偶尔看看薛竹,又很快错开目光。
薛竹又道:“师父,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你坐在这别动。”
等薛竹弄些清粥小菜回来,见沈抟果然没动,只是目光有点急切,盯着他手里的粥饭。薛竹这才想来,沈抟昏迷开始,水米再未沾唇,可不有十几天了。期间偶尔灌些丹药,到底不当饭吃。
薛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他。沈抟很听话的喂就吃,不喂就停。吞咽略显困难,想是喉咙疼得厉害。
至晚间,薛竹配了一大桶药浴,把沈抟衣衫褪尽,放在深棕色的药汁里。这续骨膏生肌散云云,是又蛰又辣,刺得沈抟身上一片潮红,细小的伤口更是殷红。薛竹将药汁慢慢的撩起,漫过沈抟受伤的颈项。疼的沈抟眉头紧锁,泫然欲泣。细碎□□几声,低哑酥麻,不似之前清绝明亮。薛竹叹口气,心想怕是彻底伤了喉骨,难以恢复之前的声音了。
沈抟疼得紧了,身子发颤,想要从浴桶里站起。薛竹忙扶着他肩膀劝道:“别别别动,泡几次好的快。”沈抟不停挣扎,面色委屈,几乎要哭出来。薛竹不敢太用劲按他,沈抟力气又大。实在逼得没法,薛竹两三把褪了衣裤,自己跳入桶中。展臂抱住他,微微仰头,在他耳边劝道:“师父别动,别动...坐好。一会就好了。一会就不疼了。”
不知是得到安慰,还是已经适应,沈抟慢慢安静,身体放松,依言又坐了下来。薛竹与他贴着胸口,耳鬓厮磨,心口狂跳,身子发烫,几乎不瘫在他身上。浴桶难以转圜,薛竹只好跪在沈抟双腿之间,扶着他手臂,继续给他喉咙上浇水。没过一会,他自己也开始咬牙,肋下好似插了一根烧红的烙铁,疼得汗如雨下。
沈抟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双手一紧,把他圈到怀里。薛竹背脊僵了一瞬,软了下来,也回过双臂抱着沈抟,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声似蚊蝇,几乎不闻:“师父...我,我这几天好害怕...”
沈抟乾坤袋内,针石丹药存货多年。内服外敷,不及中秋,他二人前伤尽愈。只是沈抟精神起色不大,还是喂他就吃,不叫他,一整天也不动。偶尔会学学薛竹的动作,又或者反复不断的重复一件小事,比如不停的拽自己的发带。不停的推开门,又关上。
薛竹常哭笑不得,可也明白,魂魄只能慢慢调养,没有任何捷径。
期间李谭来探望他们几次,总是唏嘘而回。
临到冬至,沈抟大多能够自理,吃喝穿戴,坐卧行走。就只还是不开口说话。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昏睡,倒有六个时辰在发呆。
一日正晌,快雪时晴。
薛竹在厨下收拾午饭,一歪头,见沈抟裹着件翻毛银鼠披风,松松挽了头发,站在雪里,一脸好奇的向里张望。薛竹招招手,他便走了进来。觑着他神情,薛竹就把手里的面团递给了他。顺手脱下他的披风。
沈抟很自然的把面团摊开,擀平,切细,做了一碗汤面。
薛竹在旁饶有兴致,看着他端起碗,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眉梢眼角不停乱跳,又不好张嘴吐出,薄唇抿得紧紧的。好半晌,眉头紧锁,勉力咽了下去。
薛竹噗得一声,笑到险些岔气。
沈抟一脸失望,端着碗不知所措。
薛竹接过碗,尝也没尝,兑了一大勺醋。就使他的筷子,稀里哗啦得吃了个干净。抹抹嘴:“我说师父你这个面啊...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啊!”
转过冬来,烟花三月。
薛竹便陪着沈抟去怀安县城里闲逛,行船走马,赌虫斗茶,听书看戏,戴玉簪花。
沈抟不复之前清冷淡漠,慵懒刻薄。每日里喜怒哀乐,惊虑悲忧。薛竹从没见过他如此,成天当成西洋景看!
终有一日,回得晚些。二人走出街市,并排而行,忽地有些凉意。薛竹四下一望,近前处一颗三人怀抱的槐树底下,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正阴森森的看着他们。树杈上挂着个绳套。
薛竹咧咧嘴,忍不住道:“这是怎么意思?欺负我没穿道袍?”他真的没穿道袍,出来玩图方便,穿个窄袖圆领袍,下头薄底快靴。正打算着,要不要去沈抟身上找点朱砂,画个掌心符过路。
沈抟却冷了脸,踏前一步,咬破左手,在右手掌心勾了两笔,只有一个符头,并没画完。然后竟然从怀里取出那把明光熠熠的铜钱剑,右手持剑,左手掐诀,直略而上。
薛竹一巴掌拍在额头,他从没见沈抟用过法宝,万没想到,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对付一个抓替身的吊死鬼!眼看这老吊爷连化形都不甚清晰,杀鸡焉用牛刀?!
沈抟一板一眼的递剑,掐诀,撤回。那小鬼哪里当得了这一下,还没看清就灰飞烟灭。
薛竹不太放心,赶上两步,拿起他左手。这食指让他咬了不小的一个豁口,薛竹正想给他处理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艰难的说了一句:“别,怕...”
薛竹声音颤抖:“师父...?”
沈抟嗓音比之前稍微低了一些,带点难以觉察的沙哑,又说了一句:“别怕。”
薛竹惊讶:“师父,你,你这是?好了?”
沈抟歪头看着他。
薛竹指指自己:“我是谁?认识我吧?你自己叫什么?这总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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