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阿诚,从小就那么聪明。”明楼意味深长,“算盘打久了,不知道拿起别的来,会不会生疏?”
明诚于是知道,明楼是有任务了,然而愣是和他说笑说闲话耗了半小时。
“我从不打算盘。”明诚看明楼,“不过日日拿着枪。”
明楼微收下颌,“枪要上膛了。”
需要明诚亲自动手,说明任务不会简单,至少,底下的行动组,没有人可以办得到。
“千辛万苦得来的消息,”明楼看看手表,“有几日了,本不想用这种办法解决,然而数次设局,对方不入,既然不肯乖乖滚回去,那么我们送他回去。”
回老家。
“你又绕过我得来的情报么?”明诚想想近日的门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替明楼处理经济司的大小事务,也无异常,“美国那边?”
“我是你上司。”明楼公事公办的表情,“不是绕过你,而是有些事情,你本来就只能通过我知道。”
纸片放在明诚眼前,时间,地点,另带一张照片。
“穷寇,总是要拉人陪葬。既然明面上追不得,那你亲自去送他上路。”
明诚扫了一眼,然后点燃了纸片和照片,几缕灰落在桌面上。
“回来记得打扫。”
凌晨时分,明诚从窗台翻身进来,之后坐到了明楼的沙发上。
黑色的风衣上全是血,长靴是泥。
明楼被声音惊醒,迷糊着眼睛出来看,“受伤了?”
“没有。”明诚把风衣脱了扔在地上,手套,围巾,鞋袜,统统脱了,赤着脚从明楼的储物柜里拉出一个大的编织袋,将脏污的衣物倒进去。
他就是中了个圈套。
本想悄无声息地摸进卧室去,了结了那人,不见血。然而床上居然不是本人,明诚白白杀了一个替死鬼。若不是明诚习惯性地要检查一下,差点被那脸上的易容人皮面具给骗过去了。
然而既然入了虎穴,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明诚冒险在宅邸里搜寻了一圈,不可避免地触动了警报,一场恶战,幸好那人来沪是秘密之行,保镖不多,明诚勉强解决。
“没留下尾巴?”明楼见明诚狼狈,知道是遇见了困难,逃得狼狈。
“尾巴留到别处去了。”栽赃陷害,不嫌多。
这人身份是秘密,是对于民众而言的。
明楼上班的时候,整个新政府,就乱作一团了,特高课这几年的长官换了又换,终究没有一个比得上藤田芳政,只能砸着办公桌朝着76号负责人——可怜的梁仲春发火。
“帝国的新式炸弹专家!千辛万苦从美国归来,你们居然让他死了!你们这群废物!”
梁仲春昂首挺胸,“长官,我们76号可是从来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说有什么重要的专家需要我们保护!不行,诶你去问问明长官,近日可有下发这些任务?”
长官一噎,确实毫无推脱的理由。
明楼这些年顺风顺水,也引来不少猜忌。
那个炸弹专家,听过明楼的一些事之后,来沪,坚称不能给明楼任何消息,然而如今一朝命丧,竟无人可以追查。
明楼在办公室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新式炸弹专家?你自己去地狱里玩炸弹炸自己上天堂吧。
明诚端来一杯咖啡。心想,真不愧是学过唱戏的。
15
方孟敖沉浸在找回幼弟的悲喜交加之中,却没有想过,自己没头没脑地发这句电报回家,会引起多大的风暴。
他本意只是想和方孟韦说这件事——之前那几日和明诚相处,幼弟天天耳提面命,他终于也理解,双方的身份有别,此刻不是相认的好时机。方孟敖一边有愧于自己的冲动给刚见面的幼弟添了麻烦,一方面,又迫不及待地和方孟韦说这件事情。
往日里他非常不喜欢方孟韦和那些人来往,尽管方孟韦一再保证他肯定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警察局有些事情实在是推脱不得,上司的要求,他也不能总是仗着家里的势力驳人家的面子。
然而揍也是揍过方孟韦几顿的。
待到见了明诚,明诚可就是如假包换的军统里的人,军衔还不低。再想想幼弟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虽然不赞同,总算还是有些理解了。
这是他第一次用方孟韦给他的那个秘密电台。
耿直刚毅的方孟敖,也不会有发电报的本事。他向来不屑走关系求人,憋了几日,还是忍不住了。
几盒雪茄,和一个美国的电报员达成了默契。
把喜悦说出口,方孟敖就浑身轻松了,然后再也不想做这种求人的事情第二次,加之春节之后,航线运输越发繁忙,连着一个月,一点空余时间都没有。
可怜方家,被方孟敖一句话搅得翻天覆地,然后一点其他消息都没有。根本无从查起。
方孟韦每日回家都灰头土脸的,没有带回消息,无颜见自己的父亲。
方步亭病了一段时间,还是挣扎着起来,小辈不争气,只能靠自己。
谢培东得了吩咐,换个方式,没有去查方孟敖变出来小弟,而是辗转去查方孟敖这段时间和人的往来,以及飞行的航班、线路。
总算有了眉目。春节那几日,军营里没有方孟敖的记录,再通过其他门路深查,总算查去了上海。
知道是哪里,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拿了张孟韦的照片,托了家里忠心的下人,走了一趟上海,什么都清楚了,明诚,明家,在上海,本就是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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