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容眉眼里藏的那些情绪被佟公公看了个透,佟公公用安抚地语气说,“若太累了,殿下就且眯一眯眼。”
泡在热汤中,水汽氤氲,润湿了相容的眉眼,这才显得整个人柔和一些,眼皮一沉一沉的,累极了,相容昏昏沉沉到后面终于阖上了。
整个房间现在只能听到佟公公撩水的声音,抬起相容的手仔细看还是有没擦干净的,指缝里,指甲盖还有红色的污秽。
到底是挥了多少次剑才至如此……
众星捧月的十三皇子,先皇最偏宠的小儿子,从还没有记忆不知言语的年纪起,先皇将能给的全私心给了这个最偏宠的小儿子,什么好运都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是不是少年时福气太盈,过满则亏。未及成年,祖父族中遭难,母亲也跟着祖父们一同去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东宫之位也跟着失去。
转眼又十年了,几近而立,无妻无儿,天子身侧没有他的位置,只有宁族他等着盼着好不容易把宁族盼回来,他时常说宁族是上天怜悯才还给他的,没想到,失而复得,得而再复失,上天何曾怜悯过他。
沐浴之后,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才敢让相容睡下。
相容背对着外侧着躺下,佟管家把厚厚的锦被盖上, 相容体寒最怕这样的冬天,佟公公仔细地将锦被一折一折地掖进去。
这个时候,二串在外面唤道,“管家,宫里来人了。”
听到,佟公公马上看了一眼窝在床榻里头一动也不动的相容,一场大火撩乱整个长陵城,寻常家,官家,相府,皇宫……,唯有淮王府是平静下来的,唯有相容是那么的静,无声无息,静的让人生怕。
佟公公并没有开门,隔着门对二串回道,“你去回了说好不容易王爷才睡下了。”
外面二串迟迟不应声,还杵在门前,二串想进来看看又不敢进来。
佟公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王爷睡了。”
门外愚笨耿直的奴仆想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可是功夫不到家,狠狠地唆了一下鼻子才开口又酸了眼睛,连忙用袖子捂住眼睛,哽咽说,“那二串不打扰王爷了。”
二串去了后,就果真也再来院子扰了,宫里的人晓得今日是什么事情,比二串更懂眼色与世事,这个时候不会一再的相扰。
掐着时间,大夫也将到了药庐,药也该快熬好了,佟公公准备去看看,可是又不放心相容,走回床榻边上,又反复掖了掖被边。
掖好被子,临出门佟公公不放心将碳火拨红拨旺,伸手推门,此时身后声音响起。
“自诩青藜学士……”
身后微弱声音,几不可闻。
佟公公回头,只见床上人解下的发撒落枕塌,相容空睁着一双眼睛,可却没有一丝光能照进他的双眸:“能抒天下之见,能喷珠吐玉,自负博学广见,读尽诸子百学。”
佟公公心疼不已,一颗心揉碎了的心痛:“王爷……”
“时至今日。”眼里跌出一行清泪,“终于明白,终于明白……”
佟公公看着相容睡着了才推门出来,将门轻轻关上后,提在嗓子眼的心一放,一双老寒腿立马发颤,踉跄险些跪到雪地里。
一双饱含沧桑的老眼抬起,看到满天风雪。
今日他竟没了答案,他不知道到底是雪更大,将宁族的大火扑灭。还是是风更狂,将如今的乱况吹的更乱。
相容枕在床榻上,厚厚的一拥锦被他却没有感觉不到一起半点的温暖,被子就好像从冰水里捞出似的,阴冷潮湿盖在身上他一缩再缩却仍然止不住瑟缩发抖。
而比寒冷更让相容痛苦的是郁结在心口挥散不去的悲鸿痛楚,他心力交瘁,根本不想醒来,不想睁眼面对,哪怕冷的身体牙齿打颤他也不想醒来,他不想睁眼面对现实,他宁愿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
越来越冷,好冷……
相容如坠混沌,意识混淆不清的时候他仍能听见外边的声音,门推门开,脚步匆匆,人进人出,好像有好几个人在他的榻边,不知道在他鼻前放置了什么东西,鼻嗅一呼一吸间没有别的,只剩浓浓的药味。
浓烈的苦味把相容的意识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出来几分,才出来,可是相容又倒退了五步回去,他蹲身不肯离开甚至更往里缩。
让我躲在这里吧。
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让我能够永永远远的躲在这里。
就当……就当施舍我。
手指尖一根根银针灸进手指,十指连心,应当会痛醒惨叫才是,可是相容却不觉得有多疼,远远比不过剑下那些人挣扎时用指甲在他手背上无力一刮的疼痛。
他打定主意蹲在这里,就不会更改。他听见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在哭,急声痛哭,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像极了他那个胆小怕事的奴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好像听到一声开门响,有什么人进来了,这个人一进来,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越来越近,龙涎香将鼻尖的苦味压下去,熟悉的气息相容拢住。
“相容……”
熟悉的声音,可相容无心分辨他是谁,反正是谁都不重要了,都没了,所以不重要了…
意识越来越沉,不作挣扎,不作抵抗,就这样相容放任自己的意思往深渊里堕。
“小表哥。”
清清脆脆,一道稚嫩的童音在黑暗的响起,让相容走去深渊的脚步滞住。
“小表哥,我在这里。”
再度响起,这道声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