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舍人。⊥”陈实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他竟然跟我说:中书舍人如何?呵呵呵,就像是说喝杯茶吃碗饭一般轻松,着实吓了我一跳。”
陈实此刻坐在徐阁老的书房里,对面就是曾经叱咤风云执掌国是的徐阶。徐璠坐在下首,但是父亲在场,让他不敢表露出太大的情绪。
不同于夏圩新园的会议室兼会客室那般豪华。这里无论是黄花梨家具还是墙上的字画,都透露出浓郁的学术气氛。华夏自古以来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基本做到了官员与学者的融合。越是富贵人家,越是需要与之匹配的学术地位,否则就会被视作土豪暴发户。
徐阶燕居时喜穿道袍,神情淡薄,宛如道德高士。此刻斜靠在罗汉榻上,并无一丝松垮的感觉,只有飘逸不拘。明明同样的动作,而让人有不同的感观,这就是气质的妙用。他听了陈实的回禀,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却道:“邵芳要来见我。”
陈实疑惑道:“此人在南直也有些名望,将欲见公,所为何事?”
“我昨日命人去传了徐元佐来,等他到了正好一起说。”徐阶道。
陈实心中却有些忐忑。他本以为徐阶对徐元佐只是一时兴趣,有心栽培,就像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见某位穷亲戚可怜,随手赏个十几二十两银子。能说这富豪真与那穷亲戚感情深厚么?
即便徐元佐是个神童,但只要没有中进士,神童也别想神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徐阁老竟然会想到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参与正事了?
陈实现在是真的后悔刚才说话太过孟浪轻佻。
可以说,徐阶有多么看重徐元佐,他陈实在阁老心中就要扣去多少份量。
徐元佐进门的时候,只觉得当今的交通条件实在太令人痛苦了。
后世二三十分钟的路程,在现在竟然要走两个小时。这还是在大明的经济发达地区,还是修缮良好的官道。他真的很难想象此时的西北乡村会是怎样的路况。
说起来他并非第一次走这条路,会有如此激荡的心情主要是因为阁老召见。
徐阶可是真正的国家领导人啊!是有资格用“当国”两字来形容的大人物。
徐元佐赶到的时候,徐阶书房里的小会已经开始了。此间管家徐庆满脸带笑,将他带到书房门口,进去通报。只是脚跟打转,徐庆就出来道:“元佐,老爷要你快些进去。”
徐元佐微微颌首表示谢意,一整身形,往里走去。
徐阶看到徐元佐进来,眼神一晃,敏锐地发现了徐元佐的不同。
上次相见,徐元佐是个外表蠢笨,暗藏内秀的异人。如今再看,这内秀已经透了出来,身上肥肉不见,只是越发紧致结实。
古人以相由心生为圭臬,看人先看神,再看骨肉,由此判断一个人的前途和人品。从战国时候崇尚双眸方肋的异相,到魏晋时候的人物评点,乃至曾国藩裸写下《冰鉴》,华夏就是个看脸的地方。
见徐元佐能在短短月余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徐阶倒比任何人都激动一些。
徐元佐只是认为自己锻炼身体颇有成效。其他人则以为他年纪大了,身形长开了,自然会显得瘦一些。只有徐阶相信,徐元佐这条雏龙,正是因为与徐家相得,所以才能如龙入海,一展真颜!
寒门出一贵子,总是以“犹龙”来形容,并深以为傲。
世家则因为贵子够多,所以更希望自己的家族如同一片大海,有群龙遨游。
当然,阁老的激动却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尤其徐阶这样打入敌人内部,煎熬十数载的高人,皮里春秋神功早已臻入化境。
“元佐,你可听说过邵芳此人?”徐阶一边命徐元佐坐了,一边开门见山问道。
徐元佐见徐璠、陈实都是散坐,自己却不敢放松,颇有坐相,方道:“曾听人呼他丹阳大侠,却不知此人根底。”
“此人是丹阳豪富,往来权宦之间,颇有牵丝拉线之能。”徐阶淡淡道:“既然江湖有侠名,想来也是个遍施小惠之徒。”
徐元佐心中暗道:邵芳的确是个政治掮客,看来已经立项投资了。
“他想在近期拜会老夫,元佐以为呢?”徐阶缓缓道。
徐元佐当然知道徐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更多的是一种对晚辈的指点,道:“他若是只能拿出数万金去京中奔走,为阁老复相。那么见了也没甚么意思。”
徐阶面无表情,似乎是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阁老若是见也不肯见他,恐怕他会立刻调转车头,去为高新郑疏通。”徐元佐顿了顿:“高新郑那人经不住大义的诱惑,多半是会肯跟他合作的。”
“阁中诸佬会如何?”徐阶又问道。
徐元佐刚要说,话到嘴边却是变了一变:“小子身处江湖之远,哪里知道庙堂之上的事,又如何能够点评宰相。”
“你刚才说高新郑倒是很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科道老手呢。”徐阶口吻不重,这内容却是沉甸甸地如同一座大山。也亏得徐元佐机灵,没悬崖勒马,否则就不是口头教训了。
“小子道听途说拿来卖弄,实在是大错!请阁老责罚。”徐元佐连忙起身谢罪,腰都弓成了个虾米。
徐阶嘴角隐隐上扬,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讨便宜。”只要他肯“责罚”,那就是真的将徐元佐当做了孙辈自家人看待。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对付别人或许还有成功的机会,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