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据说明:市民阶层的购买力还不够;在未来可见的时期中,中产阶层恐怕无法形成足够的日用品消费规模。松江府最大的消费市场,仍旧是掌握了绝大部分生产资料,占有社会财富的豪门势家。这个结论能否同样适用于苏州、应天等府,也请大家从各个方面进行分析论述。”
徐元佐在经济学院的百人大课堂上,讲授松江府消费市场概况。这间造型奇特的椭圆形教室,充分运用了声学原理,使得徐元佐在没有扩音器才的帮助下,也可以轻易地让最后一排的学生都听清自己的讲课。
所有学生都是席地正坐。身前一张矮几。这种十分正式的规范,这年头也就只有在国子监和许多以古板闻名的老书院才能一见,无形中也为徐元佐增添了师道尊严。
前来听课的不单单是经济书院商管系的学生,也有许多已经为徐元佐工作效力的人。每月逢三六九的日子。只要徐元佐人在唐行,便会来亲自上几堂专题课,从宏观层面为他们打开一扇窗户,开拓学生的眼界,也让自己的思维方式被学生了解、接受。
除开商业社会的分析和阐述。徐元佐更在意讲授心学更确切的说,是心学对法律的影响。换言之,是心学lún_lǐ下的法理学学说。
这种学说因为紧密贴近百姓日常生活,提倡“民事平等”之说,故而很受出身中下层民众的学生们的欢迎。他们也是经济书院的绝大多数,原本就对徐元佐提供学习机会而心存感恩,在接受了这种思想之后,更是成了徐元佐的铁杆追随者。
在大明法律越来越暴露出局限性的变革时代,习惯法逐渐展现出它灵活的优势。然而自从隆庆元年之后,越来越多的新事物诞生。老旧的习惯也无法彻底解决司法实践中碰到的问题。所以法理作为最后一层法源,渐渐走到了前列,以至于后世许多人以为西汉的“春秋决狱”在明朝也是主流。
徐元佐在这个时候从刑名入手,并不急着在哲学层面与宗师们争一席之地。利用士大夫们对法学的忽视,先培养大量的盟友,日后只要成功地影响了地方司法,这种思想就会成几何级数渗透进百姓的思想之中,也算是走群众路线。而且经济是上层建筑的基础,尤其是在皇权止于县政的时代,徐元佐对于自己篡取地方政权根本没有丝毫怀疑。
徐元佐分析完了数据。照例留下时间让学生们提问。最初时,学生基本提不出问题,而现在他们已经学会了自己思考,并且尝试寻求答案。
在徐元佐宣布提问之后。立刻就有人避席行礼,高声道:“夫子,学生有惑。”
徐元佐记不住这里的所有人,对这个急着提问的学生倒是有些印象。这学生姓6,乃是林巷6氏的族人,也就是6树声的族亲。他今年十九岁。中过秀才,偏好杂学,来经济书院读书的目的曾让徐元佐啼笑皆非他以为这里是教人学幕的,打算学成之后去给人当幕友。
“请说。”徐元佐朗声道。
6秀才长坐拱手,方才道:“夫子,您之前讲过一个‘食支数’。”
徐元佐微微点头。食支数这个大明特色的名词还有个泰西名字:恩格尔系数。
“夫子曾说,食物支出所占家庭总支出的比例越高,则这户人家越穷;反之,则越富庶。”6秀才先重述了定义,以免自己搞错。见徐元佐点头,他又道:“可是学生以6尚书家、学生自家、另取了几家佃户,一一咨询,换算下来,反倒是我家食支数最低,难道我家反倒比6尚书家更富?恐怕有所偏误啊。”
徐元佐微微皱眉,道:“数据带来了么?”
“带来了。”6秀才连忙收拾了一叠文稿,站起身给徐元佐送了上去。
徐元佐接了文稿,现字迹清秀,而且用的是阿拉伯数字草码的公式是塔式结构,太浪费纸张,所以横列的阿拉伯数字也有其经济适用性。然后他才看具体数字,现各项支出如同账簿一样,罗列得很清楚。
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
徐元佐问道:“你叫什么?”
“学生6若华,字子翰。”
徐元佐点了点头:“子翰,你这功课做得极好,看来夫子之前有些地方没讲清楚,有些地方可能还有待商榷。”
6若华顿时满脸通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座中百名学子也出嗡嗡之声,一时难以接受徐元佐的坦诚认错。
徐元佐扫视一圈,朗声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希望你们以越我为荣,而不是跟我后面亦步亦趋。只有能够证明我说得不对,帮我补全的学生,才算是我的学生。若是只知道阐扬我的学说,抱定我徐元佐说得就是真知灼见,这种人我是不认的。”
众人听得冷汗淋漓,更不能接受了。
徐元佐到6若华的调查表上,道:“你家食物支出只占总支出的百分三十,这的确是属于富裕之家了。几家佃户的食物支出都占到了全家总支出的七成以上,接近八成,这属于贫困,也没问题。关键是6尚书家的食物支出占到了五成,只是小康之家,你觉得这个地方说不通,对吧?”
“诚然。”6若华紧张得双手直颤。
徐元佐翻了两遍数据,已经找到了原因:“这里主要的问题是,你家人少,而且你在外读书、交际消费支出略高,所以食支数就被拉下去了,到达了富裕程度。6尚书家人口众多,而且奴仆占了大部分。这些奴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