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杨承烈回来了。
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不过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一些端倪。
很复杂!
有些失望,但似乎又很开心。
他在院门外下了马,早有宋安跑出来,接过了马缰绳。
顺便说一句,宋安如今已经不再是孤家寡人,正式升任为杨家前堂的大总管,而且还有了三个手下。两个健妇,一个健仆,也是广武山之后,郑镜思送过来的。
用郑镜思的话说:文宣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可以让妻子下厨,操持杂物?
他这么说,杨承烈也不好拒绝。
于是,这杨府中又增添了三口人,也让宋氏彻底解放出来,可以把更多精力投入酒坊的建设之中。
“阿郎,你可回来了。”
“怎么?”
宋安低声道:“大公子发火了,刚才还说要去郑家找你,被四娘子和杨娘子拦住,现在正在屋里生气。午饭都没吃,而且还不许有人进他的院子,有点不高兴。”
“哼,还反了他!”
杨承烈闻听,顿时火冒三丈。
他大步流星走进前堂,宋氏正要过来招呼,可看他的脸色,立刻把杨青奴和杨瑞拦住,又退回客厅。杨承烈穿过门庑,进入后院,直奔杨守文住的那间爱莲堂。
从小院的月亮门进去,是一面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屏风,上面雕刻着莲池图案。几多莲花在水池中盛开,活灵活现。这汉白玉屏风。出自马一郎之手,不愧荥阳第一石匠之名。屏风的背面,就是杨守文那篇爱莲说,字体更是出自杨守文的颜体。
小院里的景色,与杨守文刚搬进来的时候已有了很大改观。
水池变成了一座莲池。墙上有藤蔓垂地,延伸到了莲池的边上。那看似杂乱无章的藤蔓,却与莲池形成了一种相得益彰的味道。凌乱,却又自然,不显人工雕饰。
“兕子,吃点东西吧。你早上就没吃饭。”
才走进院子,就听到杨氏的劝慰声。
杨承烈看过去,就见杨氏端着一个托盘,站在小楼门外。那从不关闭的楼门,此刻却紧闭着。杨氏费尽了口舌。可门里面却悄无声息,想来是杨守文仍旧在生气。
“杨嫂,把饭菜给我。”
杨承烈脱了鞋,踩上摆在门廊上的木屐,走到杨氏的身边。
他从杨氏手上接过了托盘,而后摆手,示意杨氏先退下,伸出手轻轻拍响了房门。
“我不吃!”
楼里传来了杨守文的声音。“我马上就要被赶出家门了,还吃个什么?”
听到这话,杨承烈只觉心里一颤。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沉声道:“兕子,是我。”
楼里立刻没了声音,片刻后就听到哒哒哒的声响,想必是杨守文拄着拐杖上楼去了。
杨承烈叹了口气,伸手把房门拉开。
“阿郎,有什么话和兕子好好说。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脾气有时候倔强。好钻牛角尖。”
杨氏站在门廊下,见杨承烈要进门。连忙轻声劝道。
有时候,这两父子的关系真的有些复杂。
杨守文是个倔强的人,杨承烈也有些固执。大家没有分歧的时候,就是一对愉快的逗比。可要是一旦产生分歧,就谁也不肯让步,到最后必须要有人出面调解。
也不知道,今天这状况会怎么解决!
杨承烈点点头,表示杨氏不用担心,便捧着托盘进屋了。
一楼的客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杨承烈沿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却见杨守文的卧室房门紧闭。他走上前想要把门推开,可是杨守文却从里面把门闩上了。杨承烈很无奈的摇摇头,轻声道:“兕子,开门。”
“不开!”
杨守文的声音里,带着很浓的怨气,“反正我马上就不姓杨了,干什么要听你的话?”
此时的杨守文,的确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对这个家,对家人,已经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在里面。
前世,他孤苦伶仃,卧床十余载,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此生,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却经历了十七年的蹉跎。这让他对这个家,对杨承烈变得更加重视。
可是当他听到杨承烈准备让他改姓的时候,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被欺骗的感觉。
“你现在还姓杨,还是我杨承烈的儿子,马上开门。”
杨承烈陡然提高了声音,“别以为你身手比我好就敢呲牙瞪眼。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要不是看你受伤,我早就揍你了。我再说一遍,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屋中,一阵沉默。
片刻后就听到拐杖点地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房门打开。
杨守文梗着脖子,怒视杨承烈,“我开门了,你要怎样。”
哪知道,杨承烈那张本来严肃的脸上,却突然变得柔和起来,甚至还带着些谀笑之色。
“兕子,你身上有伤,怎可不吃饭呢?快点,这是杨嫂专门给你做的,全都是好吃的……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你闻闻这香味,真香!我闻着都觉得馋了。”
你要不要这么没节操,刚才不是说要揍我吗?
杨守文哼了一声,便拄着拐杖往回走。
杨承烈陪着笑,捧着食盘跟进来,放在了榻桌上。
“我死不死你会关心?你不是要把我送出去吗?我都快不成别人家的孩子了,饿不饿与你何干?”
“兕子,你先坐下好不好?”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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