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以前世界的美丽是一种无美丽。这种美丽是命名式的。
它和后来那种‘言此及彼’的本体和美丽无关。在这里,世界被呼唤为一个声音。本体是物,声音是这个物的审美。这种转换并不依赖于相似性,因为某个集体无意识的等值世界并不存在。一个声音,它代表一个世界,一个语言世界。它并不表示世界的广阔、
丰富、博大……”
这些深奥玄妙的话,使写惯纪实文学的张丽姗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他的语言和带点广东客家或福建闽南口音的台湾官话相比土得不能再土。那语气中古都城南口音太重。她想起了古都那位a省出版厅的谭冠厅长的口音和这位杜天马的太相似。而他表述的语言却那么拗口聱牙,简直像是天国里的鸟语。而眼前这位海诗人对他的放言高论却很不以为然。海诗人自我标榜的是诗界最新流派新写实主义的代表,和眼前这位自命为后现代主义的诗人显然并不相投。海诗人呷了一口茶,用轻蔑的口吻说:“哎,小杜嘛,不是我,他早就倒毙在香港街头了,你当他是什么人,现在人五人六的,以前只是一个古都市的三流文人。”于是他和眼前这位司爱的小女人喁喁细谈起了杜天马。
“杜天马这小子,原来不叫杜天马。这名字是他到香港以后改的。他是古都市人,也是国军去台人员遗留在大陆的子弟,其命运可想而知。1949年国军撤退去台湾。其中有一姓杜的上校团长。这团长临别前告别了身怀六甲的太太。杜上校是随大军坐火车去了西北,准备建立反共复国基地的,以为不几年就可能反攻回古都市,太太就留在古都市。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日子,杜天马降生人世。不久古都市陷于共军之手,为了不株连子女,杜天马随了母姓,取名梁来春。杜太太从此缄口不言上校,只当是国共内战中死了,她也未改嫁,一直守着儿子,在城南开着一爿小老虎灶。”
海诗人看着张丽姗疑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
“这老虎灶就是茶水炉,在沿街的房子里,开一个门面,砌了一个大灶,嵌上几个锅,水开了,就帮附近的居民灌上一瓶,那时5分钱一瓶,现在台湾和大陆都已见不到了。母子俩相依为命,杜夫人将儿子扶养成人。国军遗留在大陆的家属,其日子之艰难是可以想象的,状似孤儿寡母。好在梁来春聪明好学,从小学到中学在班上的成绩一直领先。家境虽然贫寒,然而杜夫人知书识礼,教子有方。原指望儿子能顺利地考上大学,将来分配一个好工作也算有了指望,不想大陆闹起了‘文化大**’。杜夫人倍受磨难,梁来春下放农村,眼见凭学业进取的希望破灭。梁来春独辟蹊径,追随时尚写下了大量的**诗文。他写的诗歌频频见报,成了小有名气的诗人。“文革”过后,知青返城,他也回到了古都。中共改革开放后,杜上校已退役经商,并小有积蓄。杜上校始终挂念大陆的母子,辗转托人去大陆查询母子下落,竟也联系上了,从此两岸常有书信来往。梁来春已成为一文艺刊物诗歌编辑,也常有诗歌发表。那诗当然是基调始终昂扬、词藻堆砌得十分华丽的那种,也是大陆流行的那种格式。在大陆诗界,他的诗最多只算是三流的。如果没有杜上校那老子临终前的电报,他也许一辈子就是一个小有名气,名气又不太响的诗人,最终湮没在一大批自称诗人的人海之中,就是偶有诗作发表,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这边海诗人在向张女士小声介绍着杜天马,那头杜天马还在慷慨陈词介绍自己的新发现。其实坐着喝茶的文人诗客们都在各谈各的。那位留着小胡子的老诗人竟和坐在身边的一位身材肥硕的女诗人在猜拳调笑,输了就罚喝茶,玩得很开心,也很斯文。有的人只是出于礼貌,才耐着性子听杜天马吹下去。
杜天马正在对自己的观点做着小结,那是一种诗的语言:
“对美丽的拒绝,最终显露的是诗的无美的本性。诗是语言的符号,语言是生命的存在和发展,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回到语言来的路上去,回到美的之前,至于怎么回到,我只能沉默。这就是诗。”
最后他朗诵自己的新作《儿子.老子》:
儿子仔细测量
老子留在床前的影子
目光时时骨碌碌乱转
仿佛为了看清影子里的秘密
长长的阴影
盖着儿子的眼睛
使他凝视一片暗淡的灰色
老子小心地俯身亲吻儿子
儿子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啼笑出光明
老子抱他举过了头顶
头顶上的灯泡
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
刺激得儿子闭上双眼
依然一片漆黑、漆黑一片……
茶座激荡出一片快乐的喧闹,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杜天马感觉良好地端起茶杯。
海诗人冷冷地说:“这就是他现在的诗,由过去田园诗般的极端华丽,到现在的放弃美丽,玩弄文字游戏。这是诗歌的****。我丰张的新写实主义诗歌.其根源存于民族丰艾的根基,自民族的血脉中崛起,而矗立在时代的高峰,去拥抱现代的曙光。我的诗必须言之有物,言之可解,追求文字的简洁、清丽、和谐。意象求妥贴典雅,兑换求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