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如此伤神之时,你还不忘了千里嘱托,不要伤了李煜。
狠狠地捏起那佛珠扔到地上,一片死静之中突如其来的响动分外清晰。他冷眼看着窗外,寥廓天宇,月色空明,星斗阑干,如此风清月朗想来明日必将晴好。
真是可惜,或许你心心念念的人再也看不清这良辰美景了。
小长老慢慢摸出怀里那只木镯,借着月光上面寻找那纹路间的断痕,终于寻到了,他手指流连不去,砍上这一剑的时候云阶恐怕想不到今日境况。
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
天大亮之时,江南江北一夜无眠。
天下皆知江南国主贬损仪制,穿紫袍接见宋朝使臣,执藩臣礼数。随后不多日便尊上朝之命遣弟郑国公李从善入宋朝贡。
凤阕宫里,女英端药而入,见得他皱眉,“国主,药需按时。”
第一百七十八章世梦知虚(上)
国后起得早,惊蝉便将那药端进来放在桌上,国主今日看起来气色到缓和得多了。
“惊蝉,把那纱勾起来便退下吧。”女英见她候在一旁吩咐道,她也便照做掩门而出。
李煜皱眉看那热气蒸腾,“不是什么大病,不至如此。”
女英站于对首相隔一案,手执细瓷勺柄轻轻地将那零星得药渍撇净,四下里也无旁人,“你不愿惊动御医我知道,这药是民间的方子,私下里去问过确是治咳血之症的良方,按时服了慢慢养好就是了。不让别人知道。”
他无法,看着女英面色认真只得伸出手去端起那药碗来,指尖骤然温热烫手,轻轻吹口气便觉得苦涩之气扑入鼻间,褐色摇晃于一碗之间,李煜眉头不解,“养不养得好有什么区别,一时三刻我便也死不了。”这话说得竟带了些赌气的口吻在里面,说得女英不知如何只望着他,李煜一口一口慢慢地服下,苦涩之间好似忽地想起了今日站于对首的早便不是娥皇了,他突然收敛了神色,女英比起自己尚是个孩子,“不过是前些日子有些累了,近日早好得多了。”放下那空碗,“不用这般担心。”口气到最后放得轻软下来,女英也便慢慢出了笑意,“今日见得气色便比前日好些了。”
命人进来更换过衣物,一身白衣仍旧是去了广凉寺。
一日三次,数日过后李煜果真不再有动气呕血的症状了,他恰是居于佛殿中刚刚服下了午后的汤药,小长老细细看着,“想来国后一片苦心终是有了成效,国主今日气息平稳,肺腔凝滞已见大好。如若国主不再耗费心神,此症不日便可完全转好。”
李煜云淡风轻地颔首,这病原本就没有多放在心上,好是不好也无太大的分别,“今日……从善便当到汴京了。”
小长老早想到李煜仍是心中有所牵念,他这样的人累得不是身而是心,“国主可是后悔命郑国公北上?”
李煜摇首,“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让从善去,昨日突然梦见了一些旧事,醒来觉得许是我想错了。”
小长老不做探问,只微微地说道:“世梦知虚,都归一笑。”
李煜知道他佛门中人与这凡尘俗事自是无关,难得如今这天下间还能有这一处僻静之所不为外面风雨打扰,如今放眼四野,谁不知道赵匡胤不会放过江南。
“荒唐事罢了,若是以前的赵匡胤,他定不会将从善如何,可是今晨醒来突然想起,他早便是不是那身布衣之人了。”他也不希望得到什么宽解或是答复,仅仅有这一方净土能让自己说出一些藏匿的秘密,所以才格外喜欢藏在这佛寺里,“长老可知李煜也不全似百姓传闻一般。”
小长老闭目安然开口,“国主风仪超绝,身有异相自当不同常人。”
李煜微微一笑,“确是不同常人,想起幼时有宫里的嬷嬷暗暗说过,我如此便当是来历劫的,谁知道锦绣一生到了如今。”话说到最后见了叹息,摇首无奈,“这宫里上下看着,谁会将我和劫难联系起来。”
小长老神色依旧,“如此,便已是国主最大的劫。”
李煜笑意更甚,“李煜敬佩长老,此话真心。”
那身披袈裟之人也不做声,心里却是冷笑,睁开眼去却看见李煜起身跪在佛前,也就任他如此,自己仍在那椅上淡淡坐着。
李煜闭目安静半晌,慢慢地开口,“我此一生不识人间疾苦,父皇所予期望过甚,自幼便居深宫之中,年少时候也曾做过轻狂事情,自认放手归山便能脱得一时纷争,最后却还是难免长兄嫉恨。此绝非我所愿,却也是无可奈何。”略略沉吟,“而后……遇见他。”
睁开眼来,燃香三柱,氤氲之间什么也看不清楚,金像静默。“长老便当我也疯了吧,胡乱说些话来,全当不曾听过便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世梦知虚(中)
小长老坐在一旁,他一直想知道到底这李煜和皇兄之间发生过什么,直让两人彼此挂怀至今,甚至两次三番差点断了彼此前景,“国主心中一直有事不得其解,说与佛祖或许也算宽慰。贫僧断无妄测之意,只不过人若心魔深重,不自行开解便再无可救。”
李煜轻轻笑起来,白衣在香火之间晕染开去,一个背影出尘绝世般的风雅,“他当日若是肯杀了我,今日早当不用如此折磨。想来若是弘冀哥哥在这位子上也许今日江南是另番景象,他有野心,有时候……野心算得堂而皇之的理由,而我,实在不愿看到春花浸血。”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