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盖着一条云锦薄被,一手放在胸前,胸口却用一层银光的结界笼着一个黄色的蛋。
蛋壳在银光的衬托下慢慢显出周身流动的光,太极多年睡不安稳,然而这天晚上却睡得极沉,竟然都没有发现胸前的蛋冒着温温热气,贴着他的心口,传着某种熟悉的感觉。
这天晚上,太极做了千年里头一个梦,梦里竟是回到千年之前,他不曾见过的最后那个场景,还有那个人。
一十三层天,摩尼藏池碧绿的石阶之下,一人穿着一身素色干练的长袍,就如同他多年之前刚刚上天拜会东王公时,他们初见的那次一样。
男人没有回头,只迈着步子,一步步跨上石阶,迎着堕天的摩尼藏池内席卷出的风。
还有一节阶梯时,男人突然止步转头,朝着远处抬头望去,面容及其冷静。
太极千年没有如此真实的见过那张面孔,讶然震惊下顺着那人的目光转头望去,却看到银色霞光笼罩下瑞气千腾的二十六层天内勾陈宫的殿脊的一角。
梦境里,男人自然是看不见太极的,他只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勾陈宫,接着便转身,留下一个绝然的背景,跨步上台阶,纵身一跃跳下了摩尼藏池。
池内万朵开在莲叶上的白色婆罗花瞬间枯萎,激荡的池水敲打在池壁上,瞬间竟然传出佛陀的梵音。
太极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他回身的时候正看见男人最后落入水池内的白色身影,紧接着婆罗花凋零,梵音声洞天。
千年之前太极其实没有亲眼见过那人堕天,他原本已经计划好了,等仙胎挪出来入蛋之后就托付给值得相信的人,自己陪着那人跳诛仙台的摩尼藏池,他们原先是说好了,但最后那人却把他支开,自己独自跳了下去。
太极这天晚上做了这个梦,一口血气翻滚在胸腔里,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男人跳了摩尼藏池之后,太极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过去来不及阻止,现在在梦里也只能远远望着。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袄的小团子从台阶下跑了上来,小孩儿短腿短手,摩尼藏池的这个台阶对他来说却太高了,小白团子手脚并用朝上爬,一边爬一边哭,哭声竟然比梵音声还要大;太极心里一动,想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然而自己在这梦境里竟然动不了,只能远远看着那个白团子从最下面的一层阶梯上一点点爬上来,满眼都是泪,袖子膝盖都蹭破了,却还是不停朝上爬。
那白团子爬到太极站着的台阶上,却突然朝太极望过来,接着颠着小脚摇摇晃晃扑了过来,扑在太极袍子下面,抱着他的腿昂着小脖子哭喊道:“父君你为什么不救我爹,我要我爹……父君我要爹……”
刹那间一道惊雷在太极脑海里劈过,小白团子肉嘟嘟哭泣的面孔不停晃荡在他心中,太极一下子睁眼醒了。
他惊坐起来,抬手将托起胸口黄色的蛋,脑海中又晃出那小小的哭泣的白团子。
太极低头看手里的蛋,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穿过,他低头亲吻蛋壳,垂着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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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游睡了整个晚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没有人,他甩着尾巴跑出去,打算找到刘汤源,指望着刘汤源给自己做点美味的早饭吃吃,然而他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在院子侧边的小河边上找到了人。
刘汤源当时正背着自己蹲在河边洗脸,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落寞。
四爪动物天生就是敏感的,碧游感受到刘汤源身上的萧索的气息,于是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他旁边的石头上,昂着头看他道:“你起得好早。”
刘汤源用早晨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转头的时候眼珠子却是红的,他笑了笑,道:“总有事情要做的。”
碧游看着刘汤源的眼睛,敏感道:“你一个晚上没睡?”
刘汤源站起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一边朝院子走一边道:“有米,喝过粥么?我煮粥给你吃。”
碧游一提吃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他甩甩尾巴跟上,提醒道:“作为一只猛兽,不吃肉我会营养不良的。”
刘汤源在前面走,笑了笑,无所谓道道:“那就煮点呗。”然而双眸却是红肿的。
昨天晚上他趴在正厅的案桌上,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梦里他站在一方碧色的池水边上,垂眸望着台阶下不远处,一个软糯糯的白团子扑在一个男人怀里哭。
孩子边哭边喊,父君你为什么不救我爹,我要我爹……
那时候刘汤源心口上像是扎了一把钝了刃口的短刀。那梦很短,不久他就醒了,天也亮了,他眼睛红肿脸颊有泪,转头出了院子洗脸,碧游之后就跟了过来。
刘汤源走在前面进了厨房,脸上没什么表情,碧游这个时候却站在门槛上,朝他喊了一声:“你转个头……快转个头……”
刘汤源红着眼疑惑转头,碧游这个时候却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半响之后四爪不稳摔下了门槛,下巴砸在青砖地上。
刘汤源好笑的走过去,把碧游拎起来,问道:“你看什么?”
碧游两爪在空中翻腾,挣扎道:“你……你……你刚刚洗脸没发现么?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刘汤源另外一手摸脸,没摸到什么奇怪的,“没什么呀。”
碧游虎牙都露了出来,继续抓狂着,身体直扭,道:“你去照镜子啊,你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