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聊聊天再回去。那边絮絮叨叨叮嘱着什么,他耐心十足,一一答应。
洪歆尧知道他生怕被母亲知道一点不好的风声,平时万般小心,跟他妈从来没一句实话。关于梁家的具体情况,认识这么久,只知道是母子俩过日子,其余一概不清楚。斜眼看梁若谷表演二十四孝,观摩学习。
车子笔直开到“翠微楼”,梁若谷心里揣测这是又有什么重大阴谋要商议。学校附近毕竟难避耳目,而他最近凑巧听说,“翠微楼”是晋商协会的根据地。洪歆尧的父亲洪要革,连续两任当着会长,饭店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洪家在京里各种应酬,多数安排在此处。
六月高校联考前夕,洪歆尧曾托梁若谷请汪浵吃饭,那是梁若谷第一次进“翠微楼”。以往洪少爷各种邀约,汪太子都拒绝了,这一回破例答应,他还以为是自己这个传话人有面子。席间汪浵罕有地提起一点家事,又听洪金土发着自己老爹的牢骚,虽然都是点到即止,作为旁观者的梁若谷却非常敏锐地探到了交易的兆头,同时也颇为沮丧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事后不出意料,账户上增加了一笔钱,数目却比想象中大。他去试探的时候,汪浵那里滴水不漏,倒是洪金土爽快坦率:“他家里最近周转不开,想跟我爸借点应急。我爸因为这事儿挺高兴,也不找我的麻烦了。那是我谢你的,甭客气。”
不久,洪要革与升任文化署司长的刘万重悄悄见了一面。很快,媒体传出晋州金银海矿业集团关注民族文化,支持国学事业,向“甲金竹帛工程”捐款的消息。
非节非假,翠微楼餐厅十分冷清。两人在大堂角落坐下,梁若谷问:“金土,你刚才是不是去追方书呆?”
“你管这个干嘛。”
“关心朋友嘛,随便问问。”
洪歆尧低头看菜单,语调冷飕飕的:“我有没有关心过你一个月见几回汪太子?不该管的少管,否则别怪哥们不讲义气。”
梁若谷大吃一惊,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洪歆尧撇嘴:“真当老子是瞎的啊?少爷我这点见识都没有,还混个屁。你放心,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梁若谷哑口无言。过得片刻,真正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语调间带出几分莫名恼怒:“开什么玩笑!你要胡搞,有的是人陪你玩,惹方思慎那种书呆子干什么?我看你吃饱了撑的吧!”
洪歆尧突然怒了:“我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你管得着吗?”说罢掉头不语,默然望着窗外。
梁若谷盯着他看一眼,仿佛这时才发现对方与从前大不相同。昔日那股难掩的粗粝浮躁,早已不见踪影,通身装扮加上神态表情,居然让人看出一点叫做忧郁气质的东西来。
梁才子似有所感,心中涌起一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惺惺相惜。
“特地跑这里来,你到底要说什么事?”
洪歆尧想起正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推到梁若谷面前:“帮我写几份作业,三千字的小论文,你要没空找人做也行。不用太好,拿个七八十分的样子吧。”又掏出一个小巧的数码记忆棒,“这里是所有科目的期末复习大纲,你帮我找人做出答案来,最好简单点,容易背。不过音韵训诂我要拿高分,你找个靠谱些的,要不这门你自己帮我做得了……”
见梁若谷呆若木鸡的样子,把记忆棒在桌上敲敲:“你开个价。记得找你们学校的人,还有一定要保密——喂,别给我装这副听不懂的纯洁样子,不适合你,恶心。”
梁若谷指着他:“你、你刚才说,所有科目的复习大纲?!你怎么搞到的?”
洪歆尧掰着手指头数:“两个老师收了我的礼,答应跟两个女课代表交往,找人在校外揍了一个课代表,请公共课助教吃了几顿饭,送了西文讲师的女朋友一身玛可尼。还有两门课,老师说了复习大纲。”
说了复习大纲的老师里,就包括方思慎。音韵训诂属于工具科目,也被称为文科中的理科。方老师讲原则,却也不故意为难学生,向来范围明确,重点突出。
尽管彼此熟知,梁才子依然被洪大少的豪放作风惊了一把,赞叹:“啧啧,阁下真他妈是个天生的败类。”理理思路,道,“光有复习大纲不行,总得知道你们老师讲了什么内容,持什么观点。同一门课,不同的老师考法差别很大的……”
“我知道。这里头有所有科目完整的笔记扫描。音韵训诂没有笔记,但是,”洪歆尧顿了顿,“有全部讲课录音。”
梁若谷毛了,咬牙:“既然这样,你找我干什么?”
“太多,看不过来。”洪大少挠挠头,大言不惭,“再说我也拿不准答案到底在哪里。我爸说了,自己不懂瞎搞,不如花钱请懂的人来搞。”
梁才子无语。捏起那小巧精致的记忆棒,邪笑:“这里头的东西,我可以拿去卖不?”
第〇四六章
库本阅览室夜间不开,五点半关门。其他人都走光了,方思慎还盯着翻开的书页没有动。值班老师在桌子后敲着挡书板:“行了,明儿再来吧,一口吃不成胖子,劳逸要结合懂不懂?”
站起身,混混噩噩还了书,慢慢往外走。他自己心里知道,这小半天其实一行也没看进去。脑子里仿佛装了台搅拌机,各种勉强忘记的,不愿想起的,无法回避的,害怕面对的,轰隆轰隆搅和成一滩灰浆,灌了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