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之年?”白衣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年纪稍大了些……”
听他此言,那媒婆忙谄笑道:“虽说杜小姐已过二八年华,却是挑不上别人才一直未曾出嫁,再说,叶公子你相貌后生,来了这几年,容貌竟未怎么变过,实则也已过弱冠了罢……”
捏着茶杯的手蓦然停住,“你这是在为我说亲?”
屋内轻微“啪”地一声,似是什么落到了地上。
雪颜心中一动,尚未细想,媒婆却又道:“是呀,杜小姐那日游湖,对公子你是一见倾心……前些年小公子年纪还小,叶公子你无暇思虑,如今你若还不放心,老奴便再做件好事。杜小姐尚有一胞妹,现下正豆蔻年纪,姐妹嫁兄弟,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说亲一事,还要劳烦您替我推了那杜小姐,以后也莫要再提……”视线飘向窗边,少年的身影却早已不在,“至于那小杜小姐与舍弟……容我再考虑一下。”
那媒婆费了半天口水,总算还有半桩生意有望,望望那人绝美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又不敢再劝,只得嘟哝着走了出去。
杜家是城里的书香门第,无甚官场纠葛,也并无什么铜臭生意。世代教书为生,虽是清贫却一家正直纯良。
若是与杜家结亲,想必他……会是平安无忧的罢。
撑住额头慢慢闭上眼睛,心中却不由自主回响着方才屋中那声微弱的动静,一时间心绪混乱,竟不知该将那阵悸动置于何处。
手忽地被轻轻握住,雪颜缓缓睁眼,少年有些微红却坚定的双眼便映了进来。一张薄薄的宣纸塞进手里,却是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
我不要娶妻,也不要离开你。
心像是跳漏了半拍,再望过去,少年乖巧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手心,片刻也不愿松开。
“你……”
很想问问他,是依恋还是爱恋?话在嘴边徘徊许久,却仍是没有开口。
“娶亲一事,留待以后再说罢。”笑着摸摸少年的头,装作未看见那焦急失落的眼神,“今早我听人说,待会儿会有戏班子来搭台献唱,哥哥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少年眼中迷茫与无措交织,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两个原本无心看戏之人赶去,戏台前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只能站在后面于熙攘的人群中远远望着。
台上的戏子身着戏服,咿咿呀呀甫一张嘴,台下登时叫好声一片。
两人隔得远,也看不清究竟是哪一出戏,反倒周遭的人越聚越多,不时冲撞一下。
少年纤细的身子不多阵便给挤到一旁,心急地挣扎着想要回到雪颜身边,却拼不过那些人的力气。
雪颜几步过去,冷冷环顾瞪了一眼,原先还拥挤的人们惊愣住,纷纷避让开来。
“有没有受伤?”
少年微微摇头,眼里流露出一点欣悦。
停顿一下,雪颜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微笑道:“快看戏罢。”
番外春绕天涯,水绕天涯(十一)
眼睛凝视着台上,却不知那出戏究竟演了什么。似乎所有的感觉,全部凝聚于相贴的手心。
察觉出少年的手略略颤抖着,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微微用力反握住自己的,雪颜一怔,呼吸似也停滞。
想就这么牢牢地牵住他,任凭什么男子女子,就算再好的人家,也不舍把他交给别人。
世间能像自己这般疼他爱他的人,会有几个?
不愿见他受到丝毫的委屈,不愿见他在俗世奔波……可若那真是他的幸福,自己又有何权干涉?
掌心里纤细的手倏地抽出,沉思中的雪颜不由一惊,一时未曾防备,竟被他挣脱了去。
匆忙转头,身后的人群似乎有什么人穿过而被挤得一阵骚动,却已没了少年的身影。
他……要做什么?
来不及思虑,雪颜一阵心焦,慌忙追过去,却被重新涌上来的人阻住了脚步。
费尽力气冲出这片包围,却早已错失了追上去的时机。
后面的街上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身影,抓住小贩路人来问,也都说不曾注意。
身后还是那般热闹非凡,四周仍是这般风景如画,雪颜却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慌张,甚至恐惶。
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他是不会那样突然跑掉,就连告知自己的时机都没有。
心中猛烈一颤,仿佛被刺中一般,慢慢蔓延起疼痛。
这是……内丹的感应……
弯下腰,强忍住胸口处被狠狠攫住的痛苦,雪颜凝神静心,随着意念迅速追了上去。
感觉得到那个愈来愈近的所在,伴随着逐渐加深的锥心刺骨。
难道……又要再失去他了么?又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痛彻心扉的寻找与追随?
霎那间,一幅幅景象于眼前飞快闪过。
漫天白雪中,血从那个人的嘴角留下,他却仍是笑着,伸手欲触自己的脸颊。
偏僻农家里,初生的婴儿闭着眼睛静静沉睡,那是等待多久之后的苦盼重逢。
郊外涧溪旁,孩童欢喜地笑着,在自己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而就在方才,少年红着眼睛对自己说,不要娶妻,不要离开。
又一次,他又一次就这样不管不顾放开自己……
手不由攥紧,指甲狠狠嵌入手心。不许,自己不许!
渐渐靠近,再靠近了,眼前是一条安静的小巷,巷尾处,一个大汉歪倒在地,似已昏了过去,身旁地面上尖利的匕首泛着银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