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锲而不舍地每天叫厨房炖猪蹄。吃了一个多月,荣启元和景筠景筌都闻而远之,亏了他居然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然后荣启元才想起来了“洗澡”的事。他立刻发表严正声明:“我洗澡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人在旁边!”
景筠和景筌并不知道荣景笙的“承诺”,异口同声担忧地问:“爸爸,有人偷看你洗澡?”
荣启元没好气:“没有!”
虽然荣景笙从此就没再提这件事了,他一想到荣景笙那个时候的眼神,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安慰自己说,荣景笙只是急于表现对他的关心,所以才会这样积极的。再说了,他一个“老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洗完了澡,套上睡衣,再按铃请护士给他的手上换了绷带——虽然胳膊吊了起来,但绷带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水汽洇湿了。做完这些时候还早,他决定去找荣景笙谈谈。
推门进去,荣景笙竟然还没洗澡,就光着上身单手在会客室的地板上练俯卧撑。荣启元一看吓一条:“你干什么呢?”
他大概已经练了很久了,全身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听到声音最后撑了一下就跳起来,喘着气说:“锻炼身体呀。右边手吊着,不方便跑步。”荣启元点点头,自己走去浴室拿出他的浴巾来,扔过去:“先把汗擦干。最少等二十分钟再洗澡,不然会感冒的。”
荣景笙粲然笑笑:“好。”
荣启元觉得,荣景笙大概真的是不会掩饰自己,有什么情绪都要百分之一百地表现出来,否则就会像高压锅被堵住了气阀——结果只有爆炸。就好像现在,他明明白白地把喜悦写在眼里,那目光甚至还有点灼热的感觉。
荣启元本能地想要躲闪。
然而荣景笙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把浴巾扔到头上擦汗。
荣启元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荣景笙平时没什么人关心,现在有人对他好,他高兴点也是正常的。
他很平静地说:“我今天打电话问过,花都大学的特别预科的录取标准是——五门科目的平均分能拿到及格以上就可以入学。就是说,如果你后面三科都能考满分,你就还有机会。”
荣景笙回头,在浴巾下眯起眼睛:“要拿满分,除非你能让改卷的老师不看试卷,就直接给我写上一百。”
荣启元叹气:“不可能。但是……你真的不想再试试了吗?”
荣景笙反问他:“爸爸,大学学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荣启元低头想了一下:“根据教育部的统计,沙罗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数量在一九七五年将达到适龄人口的百分之十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跟你说数字你也不懂,总之就是你没有学历就没有机会找个体面些的工作。我只是,很单纯地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顺利一些。”
荣景笙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荣启元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点太严肃了。于是尴尬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了?”
“爸爸,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只知道,我以后一定会——非常地不顺利。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荣启元觉得他的话里有种绝望的悲哀。
仿佛是在追逐什么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但是谈话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荣启元走到他的书桌边,随手翻动他昨天晚上还在挑灯夜读的书本。
“你要知道,我最多只能干八年,八年之后就不能再担任任何公职了。到时候我什么都不是,而你,景筠,景筌,你们都得靠自己的两手去谋生。我不希望到时候,你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们上好学校的原因。”
荣景笙扁着嘴,仿佛早已听腻了他的这些论调。
荣启元硬着头皮说下去:“好的学校意味着什么呢?不但有好的老师教你们最前沿的学识,更重要的,你能结识许多同学,他们将对你终生有益。”
荣景笙哼一声:“结识许多想唐沁那样的同学,大家表面上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背地里拉帮结伙,给别人来阴的,就看谁的脸皮最厚,谁的心最黑,谁就是大王。终生有益?那是说以后就和这些人混了,今天你给我点好处,明天我方便了就还回来,这样?”
荣启元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有点应付不过来了:“你怎么能这么想?难道沙罗最好的大学在你眼里就这样一钱不值?你一天学都没上过,有什么资格这样污蔑别人?”
荣景笙抱歉地挠头:“哦,我忘了那也是你的母校……”
荣启元:“……”
“我是没上过花都大学,不过我在你所谓的那些顶尖的贵族学校呆的日子也不短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们大概都差不多吧?对了,我可没有把花都大学说得一钱不值,只是觉得,那些为了以后混个好官位结识一群狐朋狗友才想要上花大的人,他们才真是侮辱了花大,他们才真的不配上花大。虚伪的家伙,我懒得和这些人混。”
“你……”
荣启元简直瞠目结舌。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想要让荣景笙做的事正是荣景笙最不耻的,他想要让荣景笙与之结交的人是荣景笙最看不起的。难怪,荣景笙会在去打篮球的时候对那些名流少爷们大打出手……
荣启元觉得自己必须换个思路和荣景笙沟通了。否则前面只有死路一条。
荣启元没别的长处,最大的长处就是会变通。
“那么……就这样吧,既然你不喜欢就算了。你先把胳膊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