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故土江畔生变
过了正月十五,绮年准备动身去京城了。
今年这年根本等于没有过,几个月折腾下来,周立年和周绮年都瘦了一圈,兄妹两人站在空空的灵堂里,彼此无语。从前做堂兄妹的时候相见不多,但每次见面也相谈甚欢,如今名义上是亲兄妹了,又是离别在即,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铺子和织坊已经全部转让,绮年留下了两个庄子,虽然放在她的名下,但是庄子上每年的出息分一半给周立年。否则只有这么一处宅子,周立年照样还得c心衣食住行。
正房待绮年一走就会改为佛堂,这一点,绮年倒是很感激周立年。这是她父母住过的地方,再怎么说将来宅子都是周立年的,她也不想让别人住进来。
“妹妹后日动身?”还是周立年打破了沉默,“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珠玉阁还给妹妹留着,得空时回来住一住。”
京城与成都相隔何止千里,虽然父母坟墓都在此地,但能否再回来却是未可知的。绮年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如鹂忽然一溜烟儿进来:“少爷,姑娘,有位广西总兵夫人来访。”
绮年一愣:“广西总兵夫人?怎么会来咱们家?可有男客?”
如鹂摇头:“说是没有,只有一位夫人带了几个下人。”
“快请到偏厅待茶,我这就过去。”既是只有女眷,周立年就不好过去了。
此时麻衣已经脱了,绮年看看自己身上,玉色小袄,蛋青色锦裙,头上几枝素银珠钗,也算能见客的,当即也不再回房更衣,便往前去。
到了偏厅,便听杨嬷嬷正在道:“老奴给林夫人请安,我们太太生前也念叨着的,可惜没能见上一面……”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呜咽,见绮年进门,忙起来道,“夫人,这就是我们姑娘。”
总兵夫人年纪与吴氏相仿,穿一件暗紫色团花褙子,下头蜜合色裙子,头上也只c着白玉钗子,眼圈也有些红。见了绮年,忙起来要拉她手,叹道:“这孩子,生得像吴家姐姐。”
杨嬷嬷擦了擦泪:“姑娘,这位林夫人,娘家姓何,从前太太没出阁的时候,在京城里是极好的姐妹。只林夫人后头去了广西,太太来了成都,便多年没见了。”
绮年当即行下礼去:“给夫人请安。”
林夫人紧紧拉了她手,不等她行完礼就拉了起来:“许多年不得见了,想着我家老爷此次入京见驾,难得有这机会,必得过来看看姐姐,哪知道就……”
绮年心里又是一酸,勉强忍了泪道:“多谢夫人了。”广西回燕京不走这条路,想来林夫人确是特意过来看望吴氏的,哪知道从前的闺中姐妹,此时已是人鬼殊途。
林夫人拉了绮年的手,絮絮说了许多话,到房中上了一炷香。听说吴氏立了嗣子,又请周立年出来见了一面,送了一份表礼。待听得绮年不日就要入京,当即道:“这却恰好,我已签了一条船,你便跟我一船走,那些管家们另一条船罢。”
这确实是件好事。虽然绮年身边有丫鬟嬷嬷们陪着,到底不如有个长辈同行合适。林夫人怕绮年不肯,又道:“我还有个女儿,比你小两岁,见天的嫌船上无聊,你若肯来,正好姊妹二人做个伴儿,免得她路上寂寞闹着我,我就该感激了。”
绮年心里热乎乎的。说是从前的闺中好友,但出嫁到如今也有十好几年不见了,林夫人热心至此,真是难得。周立年听了,也急忙出来重新向林夫人致谢,又约好了启程的日子,林夫人又执意要到吴氏坟前去看看,林林总总,忙了一日。
第二日,就是启程的日子。
绮年清早起来,在宅子里又走了一圈,直到天色大亮,才上了马车往江边去。行李昨夜都已装上了船,杨管事父子与如鹃却是要在此地多盘桓几日,将日后与彭家的生意料理好了再走。故而今日只是绮年带着杨嬷嬷和如燕如鹂两个小丫鬟上路。
周立年步行相送。如莺虽然已经自赎出去,却说要在宅子里一直伺候到绮年离开,此时也跟着。虽然衣服穿得素净,但脸上却也薄薄敷了一层脂粉,低眉顺眼,眼神里却藏着些欢喜。绮年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虽然已经自赎,可也不过是个庄户人家。周立年既然有抱负,想必不取功名也是不会谈起亲事的;可若将来他有了功名,又哪会随便娶个庄户女儿为妻呢?如莺今年十八,比周立年还大上两岁,又能等多久?若是想开了,另觅一户人家一夫一妻的过日子;若是想不开,大约也就是做个良妾,日后如何,就要看造化了。
韩嫣的马车已经停在江岸等着,见绮年过来,眼圈也不由微微红了。一起自幼玩大的朋友,冷玉如是早已经举家往京城去了,如今绮年也要离开,韩嫣心里难过,却不愿显露出来让绮年再添离愁,遂笑道:“这下子你们两个倒近了,日后在京城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别忘记给我寄一份儿来。”
绮年知道她的意思,也笑道:“怎么也少不了你的,放心。”
韩嫣拉着她手舍不得放,道:“若有什么事,记得寄信来。”
绮年明白她的好意,紧紧握了握她手,低声道:“不管去了哪里,我总不会忘了你,一进京就写信来。”
韩嫣性情豪爽,虽然也是极舍不得,但话已说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