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又怎样?!她虽为一介女流,却做得比你们这些个老老少少每一个男人都强!”
“是谁以一当十,率领一万军大破突厥十万军,协助太子为朕保得江山?又是谁在御前单刀匹马,孤身替朕平息逆贼谋反?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哪里?!”
“莫说她先前欺君罔上,单凭之前所做的种种,早已能够功过相抵‘‘‘‘‘‘更何况镇国公已经归西,而他昔日的累累功勋,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你们究竟还想要朕怎样?!”
“你们谁要是再对她的身份颇有微词,那就是在骂朕有眼无珠,那就是大逆不道罪当凌迟‘‘‘‘‘‘”
一字一句犹如春雷惊醒,暮鼓晨钟,足以振聋发聩,夺人心魂。天子威仪,震御世间。帘内帘外,霎时黑压压伏地一片,外殿朝臣尽皆惶惶俯首,再无一人胆敢提出异议。然宣武帝接下来的一席话,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愕莫名。而我,更加震摄万分。
世路坎坷岔道稠,再无回头路可走。人生自此揭开新的篇章,未来遥遥无尽,再也无从触及。
“朕不但不会治她的罪,朕要封赏她!朕还要令她成为这当朝第一人!” 。。
霜刃披云贯青虹(4)
“礼部即刻拟旨‘‘‘‘‘‘今有汝南王,昔忠靖侯,虽碧玉年华‘‘‘‘‘‘德才兼备,性行淑均,志虑忠纯‘‘‘‘‘‘着封御前女监,位等正二品尚书‘‘‘‘‘‘参掌文诏,著述文章,掌管记注簿籍,处理百司奏表‘‘‘‘‘‘不以男女尊卑辈序,不以宫妾遇之,尊女帝师,呼为先生‘‘‘‘‘‘‘免朝觐,许乘肩舆,六宫不禁,掌命妇辈教习‘‘‘‘‘‘复爵位,项门宅邸家业赠还,追加封赏‘‘‘‘‘‘礼部着即拟定婚期,择日成礼‘‘‘‘‘‘临栖凤台,昭告天下‘‘‘‘‘‘”
语声渐低,隐隐消失在了耳际,眼前霍然恍惚,拧眉只看见宣武帝的薄唇一张一合,破碎旨意断断续续涌进脑海。之后隔着薄纱帘幕,隐约瞧见汝南王自一众朝臣里步出,跪地俯首口呼万岁。
我只是怔怔站在那里看着身前一切,脑海中一片空蒙蒙。
宣武帝抿唇向我望来,目光精锐如电,像是在等待些什么。我却依旧迷茫立着,恍恍惚惚,幽幽荡荡,如同坠进了万丈深渊。
直到有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的手背,这才如梦初醒。侧目望向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着,在等着,目中无不流露惊异,赞赏,艳羡,鄙夷‘‘‘‘‘‘
他们在看些什么?在等些什么?
“清儿‘‘‘‘‘‘”怔怔抬眸,漓天颀正低头温柔看我,目光专注而宁定,薄削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笑容,那样温暖而安心,叫人无法不沉醉其中。他不说话,只深深看我,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让我渐渐远离迷蒙。
殿上宣武帝微微轻咳,我悚然侧目望他。这才发现,恍惚之下,我只顾着呆呆站在原地,良久竟忘记了领旨谢恩。虽说只是圣上口谕,诏书未出,然而旨意内容这殿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赫然听在了耳中,这般惊世骇俗打破祖宗礼法的封赏只让朝野上下人人心惊胆颤,震动非常。
宣武帝却在此时淡淡一笑,一句话也不说,起身搭着李亭海的臂弯,缓缓转进后宫。
天子乍一离席,已有数名朝臣举杯上前隔着帘幕向我敬酒,赞誉恭喜声不绝于耳。拧眉仔细看去,多是爹昔年的旧交。外殿自然也有不屑一顾大惊不解者,摇头直呼“荒唐”,起身纷纷弃杯离去。
御前女监,前朝也不是不曾有过,从来女子才学贤德远高于男子者,历朝历代比比皆是。然而能被尊为女帝师的,放眼过去,我确是这天下第一人。无怪他们觉得惊世骇俗,就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以我的学术修为及资龄,远远比不上那些鹤发苍颜的前朝。宣武帝何以为我扣上这样一顶无比沉重的高帽,让我一时云里雾里,怔怔不能自抑。
难道仅凭他先前那一番话么?
汝南王虽也无比震摄,见我一时难以接受,忙呵呵笑着上前为我应付百官。他的官职,如今倒是比我还低了一等,一时想起来只觉可笑。
历朝女监官阶最高者,不过从四品,虽有品衔俸禄,与其他臣子无异,却因女子的身份被无数在朝为官者所瞧不起,御前自然就言微谏轻,到最后也只是大多作些文字著述工作。
男尊女卑,是历来久久难以打破的一道枷锁,这道桎梏早已经盘根错节,深入人心。以我十八年华一跃而为正二品官,更以女子的身份同文武百官同殿议政,叫他们如何能够信服?就算是爹的那些旧部,只怕也仅仅是作些面上的虚应,真正心中所想根本就是截然相反。
“若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耳畔传来熙和如风的嗓音,抬头正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精光熠熠的眸里。
我无奈苦笑,轻轻点头。
他却潇洒伸手,袖袂翩飞,一把攥紧我的,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和一双双惊愕的眼睛,牵着我从容离开大殿。
“连你也觉得可笑,不是么?!”走在深阶之上,我再也忍不住转头问他。
漓天颀薄唇轻抿,眸中有笑意隐现,“别想那么多,日久天长,他们自然都会接受。我未来的妻是天下第一的女帝师,本王此刻惟觉自豪‘‘‘‘‘‘”
眸中一黯,低下头去,心中微微发冷,“连你也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