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修元史时是这么记载的:“至正十六年,春。泉州市舶司番长那兀纳阴谋作乱,元福建左丞秘密派兵镇压,乱兵焚泉州城,斩杀乱民及百姓数万。”
短短一句话,没有提及袁明达的名字,更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他大仇得报的喜悦。
泉州城犹如炼狱。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道义可言,蒙古人如同百年前他们的祖辈攻占泉州一样在这里屠杀,整个城市似乎都在火光覆盖了,许多无辜的人死在战火里。
在某个瞬间,袁明达有一点点后悔,这些人都因他而死,但这种后悔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敢把自己与蒲家的仇恨喊出来,也不去参与陈有定对蒲家的围攻和屠杀,就这边站着看城中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记得当年蒲寿庚屠宋室宗亲时也是夜晚,当日的情形也是这样吗?
一个时辰后,有满载而归的乱兵返回。
陈有定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领着一群收获颇丰的兵士迎面走过来,隔着老远便与他打招呼:“袁舍,你还在这里?”
袁明达挤出一点笑容,对他点点头。
“这就是蒲家的家主蒲崇文,”陈有定把手中的首级扔到他脚下,犹不解恨的说:“杀他之前我问的清楚,蒲家人果然准备作乱,这次袁舍立了大功飞。”
袁明达低头辨认,确实是那个蜡黄脸的蒲崇文,道:“蒲家做出人神共愤的恶事,是老天爷要惩罚他们,诛蒲家族。”
“正是,”陈有定指着火光中的泉州城道:“这座城里没几个好人,你给我们通报了消息在泉州也没法呆下去了,不如在我军中效力?”
虽然袁明达不想杀泉州人,今夜不知有多少人因他而死。陈有定说的没错。袁明达想了想,感觉自己现在太扎眼,孤身一人倒是可以逃到天启军中去,但家中几十口人顷刻间带不走。
也只能如此了,袁明达只想了片刻,立刻拱手道:“将军愿意收我,是在下的福气。”
陈有定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不忍对乡人动手,已让孩儿们把抢夺的财物分一份给你。你还是留在我军中自在,衙门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个个眼高于顶,对汉人如奴仆一般。”
袁明达点头称是。
东北天空泛出鱼肚白时,蒙古人下了封刀令,泉州城里的屠杀才告结束。
五千蒙古骑兵是专门被调来镇压泉州城中色目人的,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担心让压制福州城的天启军钻了空子。太阳出山后,他们便带着战利品踏上归途。按照福建左丞的命令,陈有定将留在泉州处理后续事宜,七日后再把这座城市交给当地官府。
兵丁们甩着鞭子把青壮从家中赶出来,命他们把街上的尸体搬运送到港口内的大船上,再由船工把尸体投入海里。
袁明达无心看城中惨状,向陈有定告假回到家中,把事情简要的经过告之族人。他一路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让家人在自己身边更安全。目前陈有定能保护他,待天启军攻下福州后,他再想办法投到彭怀玉帐下。他无权无势,从长远来看,蒙古人也靠不住,让家人各自收拾细软先往福州方向逃难。
陈有定看上去很欣赏他,也许是因为很难找到与他一样忠于朝廷的汉人。袁明达心中感到好笑,他怎么可能对蒙古人忠诚。现在他做的事情算不上是为天启军立功,在他心里更感谢彭怀玉助他报仇。但是如果他留在陈有定身边,能说动陈有定投靠天启,或者给天启暗通消息,才算是为天启立功,为自己谋一个出身。
蒙古人做事当真决然,三日内,陈有定奉命杀尽泉州周围蒲氏族人。有许多蒲家人不得不乔装打扮,往北方逃难。
泉州的乱局不可避免对元廷摇摇欲坠的局势又给予重重的一击。
福建左丞对厦门和漳州等地的守军和豪族都产生了怀疑,陈有定还没有把泉州的事处理利索,他分别命蒙古人持令箭前往各地坐镇,若有意欲作乱者格杀勿论。
消息传到彭怀玉耳朵里,他也不着急,不因为元军后方大乱便急于进军,而是步步为营杀向福州城下。
福州是他选定的与福建元军决战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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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之乱后第十二日。
报捷的信使快马加鞭冲入金陵城门。今日南征大军送来了两份文书,一份是送往枢密院,一份是送给府主本人。
只有战事有进展或者军中有重大事情发生时,彭怀玉才会以左卫大将军枢密副使的名义给枢密院送文。
给府主的文书要随意的多,但也重要的多。彭怀玉、秦十一和丘修瑾每日一报。三人写迥异。彭怀玉每次日报都是短短几行,如大军行进到某处,攻下某处关口。秦十一会多些,增加战况如何,斩首多少,等等。丘修瑾则写军中士气如何,粮草和补给如何,军功如何,等等。郑晟虽然没有亲临战场,看了三份报告,如亲身感受战场一般无二。
叶琛作为府主身边的主事,只能看到枢密院和中书台送来的文书。诸位将军和监军使写给郑晟的密报他是看不到的。
他每日卯时到达天启府凤凰楼,在巳时处理好中书台和枢密院送来的晨报,挑选最重要的先给郑晟审阅,次要的放在后面。
今日,郑晟来凤凰楼稍微晚了些。自从月儿生产后,他来这里的时间久不如从前那般有准时。他早晨会去西院走一遭,看看月儿和小孩儿才来处理事务。有李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