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杨宪领着陈基来到政事堂。..
郑晟还没有到。
陈基曾经为元廷做过大学士,与杨宪这几日相处说话没有多少隔阂。他们都是读的一样的书,参加元廷的科考,只不过陈基考上了,杨宪没有考上而已。但是这城中有同样在元廷为官的,如宋濂和刘基,杨宪给他说过至少十几个人,曾经在元廷任官的现在为天启效力。
但是陈基对天启更多的还是好奇和戒备,他知道过天启的前身是弥勒教,读过书的士子对盲目信奉什么教派的乡野村夫都难免有些不齿。
陈基好奇的指着政事堂中两排座椅,问:“听说天启诸臣拜见府主无需下跪,即使小卒见到府主也只需作揖或者行烈火礼。”
“正是。”杨宪答道。
陈基讥讽道:“那岂不成没有了尊卑差别。”
杨宪自出使归来后,与宋濂相处的多。宋濂正奉命在编写【天启宗义注释】,要从儒释道三家经典中为天启宗义找到根源,并总结成成熟的理论。与宋濂茶余饭后的谈资,应付陈基的质疑已经足够了。
他反讥道:“若吴王命你每次觐见都需下跪,或者准你站着回话,你喜欢哪一种?你不过是喜欢百姓向你下跪,又不想朝吴王下跪。圣人说仁,又说恕。所谓恕,最肤浅的理解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听说宋太祖原见臣子的时候也是有椅子的,后来听了丞相赵普的建议把椅子撤掉了。史家说宋宽待士子历所未见,府主不仅宽待士子超过前宋,兼之有大仁之心和大恕之心。相比之下,蒙古人不过是茹毛野兽,吴王也不过是一草莽。”
陈基哑口无言。他能找出几十条经义来驳斥杨宪,但张士诚全然做不到。
天启说众生平等,便是舍弃了历朝历代说君权天授的说法,陈基无法接受。其实杨宪也不能理解,但他不在乎,只要他能在天启中受府主赏识,能升官掌权便足够了。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南边回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宪探出头去,见四个侍卫护着郑晟走来。
他反应极快,跨出门槛行礼道:“见过府主。”
郑晟点头回礼,大踏步走进政事堂,吩咐二人道:“远来是客,且坐下说话。”
杨宪和陈基都空着半个屁股坐下。
郑晟屁股还没坐稳,便开口很自然的问道:“杨使,我每日都能收到江北的战报,吴王兵马虽众,但迟迟没能夺回高邮城啊。”
何止没有收回高邮城,张士诚军在扬州府大小战斗十几次,胜少败多,被徐达和常遇春死死压制住。
陈基站起来拱手道:“吴王派往亳州的使者已经回来了,小明王根本没有命令朱元璋攻打高邮,都是他擅自主张,刘丞相很快就会召朱元璋回去治他的罪。”
郑晟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揭穿他,道:“可是我听说朱元璋才从亳州回到滁州。”
陈基语塞,想到这几日见到天启军威和繁荣,知道虚张声势无用。他呆呆站立了好一会,把牙关一咬,道:“朱元璋狼子野心,在芜湖偷袭府主夫人在先,现在又侵犯吴王领地,虽是汉人,倒是如蒙古人养的狗一般。在府主面前,小使不敢故弄玄虚。吴王命我来向府主求和,并愿于府主共击朱元璋,为府主报前仇。”
郑晟点点头,道:“这般说话就对了,我要报仇哪里需借吴王的手。我虽然想杀朱元璋,但天启已与大宋结盟互不侵犯,所以不好驳小明王和刘丞相的脸面派兵过江。”
“以府主之见如何?”陈基问。
郑晟昂首拍掌道:“吴王豪杰也。我当年在荆州鄱阳湖就听说吴王在高邮城力抗脱脱百万元军的威名。我不犯吴王,吴王却在苏州府侵犯我领地,杀我百姓。彭将军因此俘虏了吴王的弟弟张士信。”
陈基急忙解释:“这都是张士信受了他身边幕僚鼓动擅自主张,吴王也很钦佩府主。后来吴王起兵,只是想救回张士信。”
郑晟拍拍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传令,再向陈基道:“我今日把张士信放了让你带回去松江府。许多人劝我斩杀张士信以平苏州百姓愤怒,我不杀他是因为敬重吴王的缘故,但仅此一次。”
陈基万万没想到郑晟这么轻松就把张士信给放了。
正在他狂喜支吾不知该如何回应时,郑晟又道:“朱元璋虽是我仇人,但做了错事知道悔改。他派使者来想与我结盟,求天启攻松江府,他攻扬州府,平分吴王之地,陈使以为如何?”
实力到了一定程度,阴谋就是阳谋。张士诚最担心的就是这种局面,所以纵使扬州府军情紧急,他也不敢从松江府调兵过江。高邮是他的举事之地,但江北远没有松江府富庶。现在郑晟大大方方说出来,陈基方才明白他前几日的伪装是多么可笑。他放下脸面苦苦哀求道:“府主万万不可,哪有与仇人结盟的道理。朱元璋得了扬州也不会知足,一定还会过江进犯天启。”
郑晟哈哈一笑,道:“天启的死仇是蒙古鞑子,朱元璋没伤到我夫人算不上我死仇。天启难道会怕朱元璋军进犯吗?松江府富庶之地,若吴王许每年进贡我稻米五万石,我便不与吴王兵戎相见。”
陈基心中一紧,道:“吴王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粮食。”
郑晟笑道:“若吴王不愿意,便眼睁睁看着江北之地都被朱元璋占了去吧。”他和颜悦色,这一句终于图穷匕见,直接威胁了。
天启不出一兵一卒,但可以牵制张士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