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完全黑暗,西边的天空在残阳余光中模模糊糊。
金陵城的大门轰然关闭,关门的士兵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大门紧闭那一刻,激起一片灰尘。站在城墙顶部的秦十一满意的拍拍手,掉头往城下走去。
半年没打仗,军中儿郎们都憋的很难受。不打仗,军中将士就没有战功,没有赏钱。天启兵士的军饷很不错,一人入伍,养活自家老小绰绰有余,家里还能分上田地。但是,比起战功赏赐带来的荣耀,这些东西只能说是附带送的。
然而,宗主近日还没有开战的打算。听说张士诚在东边挑衅,以为天启是鞑子那般好欺负吗?
近日教众出身的士卒都感到扬眉吐气,与宗主纳妾,于夫人不回金陵城不无关系。
就连秦十一潜意识里,也不认为于凤聪是可以亲近的人。但纵使于夫人不讨喜,但宗主是不可冒犯的。
广州来的队伍进入金陵城后,天启在江南的统治越来越紧密。各地无论是否真心实意,县学都在逐步建立起来。虔诚的天启教徒在各地出任教学。他们教习文字,也教习天启的教义。
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关了城门的金陵城并没有变的冷清。
没事的时候,秦十一偶尔会去东大市去逛逛。
那是金陵城乃至整个江浙行省最繁荣的闹市。北边草原来的骏马,南边大海来到奇珍,黑皮肤昆仑奴,皮肤白皙的景教美女,在这里都能见到。
只要有钱,男人在那里可以找到在天堂般的享受。
秦十一也喜欢看美女,但他不会在那里找女人。他家里养着的那个色目女人倾国倾城,对外面的女人实在提不起来兴致。
通常男人都逃不了这两样东西的诱惑——酒和色。刀头舔血的的男人更是如此。江浙行省被收复后,原来高人一定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处境艰难,男人被屠杀后,女人不可能穿过河南行省回到大都,不得不做皮肉生意,以祈求着活下去。东大市是豪客最多的地方,也是货色最好的地方。
关城门之后,宵禁之前,秦十一常带亲随来这里喝几杯。当然一定是便服。快到亥时宵禁,东大市没人了,整个金陵城差不多也就安静了。
从城楼下来,他回府衙换了一身灰色衣衫,带着四个亲随便那边走去。
有个色目女人在家照顾起居,他的生活习性也有变化,比如说喝酒,他对烧酒感受一般,特别喜欢从西域来的葡萄酒。
镇守司将军不会与散客混在一起,早有部下给预定好了地方。
一行五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很不起眼,走进热闹的集市。
秦十一领着众人走进一座西域装饰风格的酒楼,在酒保的引导下,进入临街的雅间。
他喜欢葡萄酒,他的部下却最爱烈烧酒。跟在身边的都是在战场与他出生入死过的亲随,他领他们出来赏赐酒肉,天启中讲究教众亲如兄弟姐妹,也习以为常。
都是熟客,酒保很快把酒肉端上来,摆满了一桌。
秦十一刚拿起筷子,随从们都等着他动手后大快朵颐,忽然听见街道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有人大喝:“大胆,这件东西我家大公子看上了,你也敢争夺。”隔着窗户,声音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中到这酒楼中清清楚楚。
一个粗重的声音回应:“什么大公子小公子,集市买卖,价高者得之,老子愿意出钱,他愿意卖,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秦十一听这回应的声音很熟悉,放下筷子,起身回头望楼下看。
两边楼台上的灯笼把闹市照的如白昼一般明亮。两伙人正在一座兵器铺前争执。
第二次喊话回应的汉子脸正朝着酒楼方向,他认得那人,是军中千户张弘。张弘是在湖广进入天启的教众,为人粗犷,一向是上司眼中的刺头,但在战场却非常勇猛,有万夫不当之勇。
原本这样的人不会讨人喜欢,但张弘和却遇到了一个及其赏识他的上官——右卫大将军彭怀玉。金陵城下,在领壮士攻城前,彭怀玉曾亲自抚他的肩膀,为他助威。
正在与他争执的有三个人,背向酒楼,看不见正脸。
“大胆!”三人靠左边的随从没想到对面这人如此无力。当中的人伸手搭在他胳膊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杨弘见此场景,愈发嚣张,不痛快的吼吼道:“老子买这柄宝刀是上阵杀敌用的,你们和老子争什么。”
他话音未落。
刚才说话的那随从神态骤变,忽然把腰间佩刀拔出半截来,喝道:“你敢辱骂大公子。”
闹市中常有豪客闹事,但秦十一掌管城防后,镇抚司兵士执法严厉,近来已经没人敢在动刀了。
杨弘丝毫不惧,右手摘下腰间的钱袋子扔在店铺门口,伸手从柜台前目瞪口呆的掌柜手里夺下一柄腰刀,顺手拔出来。刀光如一汪清水,在灯笼火光的照耀下晃眼睛,当真是一柄好刀。西域有地名英吉沙,擅出宝刀,刚才那掌柜说此刀便是来自英吉沙。
他动作极快,手起手落,刀锋已经指向意欲拔刀把汉子的咽喉,道:“骂了又如何?”
对面三人,当中的主人没动,两个随从同时拔刀而起。
四周围观的客人见动真格了,都慌忙散开,怕被误伤。有机灵的往外跑,找巡防的兵士去了。
看到此处,秦十一忽然打了个激灵,想到楼下与杨弘起争执的人是谁了。
“走,随我下楼。”他踢开凳子,一个大跨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