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了。
红巾军的士卒擦亮了兵器,默默的看着城中方向。
彭怀玉把一万七千兵马分成三份,城内五千人,城头两千人,一万人留在城外。他会血战到底守住南昌,但不能丢失退路。
昨天下半夜就派出了传令兵,估计派往鄱阳湖的五千人很快就会回来。
彭怀玉有些担心官兵会紧随在后,不久就出现在南昌。
这里最近成为江南各路人马关注的重点,昨天夜里城里城外那声势,根本瞒不过官兵的眼线。
他站在城头看向东方,部下的影子还没有出现。等待的时间很无聊,他有些愤慨的说:“他们一定在偷着乐,我们这种人造反是不是很好笑”
周围十步之内只有一个人。
周修永干笑一声,回应:“没什么好笑的,如果我们好笑,十万元军在黄河岸边自行炸营算什么,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没错啊,”彭怀玉认真的点头,“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就是差点笑掉大牙。”
他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看上去远比他的真实年龄成熟,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精干。
据说彭怀玉曾经是个乞丐,但周修永一点也不敢轻视他。在彭怀玉今日从城中回来之前,他还不是这么想。但当听彭怀玉提出的那几个条件后,他惊呆了。
这那里是只会冲锋陷阵的将军,这分明是个老谋深算的文臣。
拿到彭祖师的灵柩,让陈友谅承认杀死了况普天,相当把弥勒教的法统从天完朝廷中剥夺出来。这样做,实际是让天启成为南派弥勒教的继承者。
郑晟和邹普胜都不喜欢弥勒教的愚昧,但他们都离不开弥勒教信徒。继承一个没有彭祖师的弥勒教势力,对他们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明白彭怀玉的眼界后,周修永不敢像在周顺面前多话。他准备投身天启,总不能让天启中一个领兵打仗将军耻笑。
夕阳带着最后一丝余晖藏身在群山后。
彭怀玉扶住刀柄,轻轻吁了口气,道:“他们不会答应了。”无所谓什么结局,他只要一个确定的结局。
那么就是战了
周修永心里哀叹,早知道会有今日,彭祖师不知道当初是否还坚持要这座南昌城。人死之后,一切失去控制。他和两大弟子都死了,天完朝廷与郑晟的矛盾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激化。
彭怀玉低声嘱咐他:“军师,你出城去吧。”然后噔噔噔走下石阶
兵丁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城内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士卒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等候敌人的出现。
一队护卫立刻护送周修永出城,在这里他帮不了什么忙,只会添乱子。
安静的气氛被一阵脚步声打破。“报。”在前布防的队正飞一般跑回来,到彭怀玉面前行礼:“将军,来了一队使者。”
彭怀玉表情严肃,脸上波澜不惊,道:“带他们过来。”
队正回去不久,带过来一支二十多人队伍。为首的是个白脸汉子,朝彭怀玉行礼,道:“我家两位将军答应了彭将军的要求,请彭将军今夜就撤出南昌城。”
“答应了”彭怀玉面皮微微一耸。
真是想不到啊他毫不客气的狠讥讽:“我终于认识到什么叫彭党,当初你们以我家宗主不尊祖师为由,一个个反对我家宗主。如今我家宗主为救师父,敢倾天启所有兵马来南昌。结果你们怎么做你们把张将军拦在武昌,你们可以为了南昌城放弃祖师的尸骨。”
骂完之后,他哈哈大笑,“一群虚伪的人。”
他就是这个秉性,得理不饶人,对瞧不起的人格外不客气。
那使者脸色通红,道:“彭将军答应还是不答应,请给个准话。”
“答应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彭怀玉一挥手,朝身后的城头吩咐:“把火把都给我点起来。”
瞬间,城门内外一片明亮。
他对使者道:“你先回去,我会马上派人去迎祖师的灵柩。”
使者踌躇的问:“那况将军的棺木怎么办”
彭怀玉道:“我都带走,我们天启会把他们安葬好,让祖师在地府也有个伴。”他不喜欢况普天,那是因为立场。人死了就没有立场了。
军令迅速传遍兵营,城内城外爆发出一片低沉的欢呼声。红巾军也不愿意与义军打仗,但之前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士卒们在头上扎上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数万大军皆缟素。
彭怀玉没有亲自去祖师灵堂前,派出一千士卒迎棺木。他们穿过自家人设在街心的障碍,走向灵堂方向。
他登上城头看着那些人离开,同时下令士卒们不要放松戒备。
如果赵普胜和陈友谅决定与他开战,也有可能差弄出个小把戏,欺骗敌人天经地义。
半个多时辰过去。
这段时间对许多红巾军好似比一天还漫长。
城中方向亮起一大片火光。
迎葬队伍的士卒迈着整齐的队伍在前开路。中军的汉子光着膀子抬着两口红木棺材,两侧兵丁举着白色的旗帜,布条安静的垂在空气中。
“悲哉,祖师痛哉,祖师”红巾军士卒一路高喊,悲伤的声音传遍整个南昌城。
彭怀玉走下城头,站在路边,肃穆的低头等着两具棺木从自己眼前经过。
活的时候叱咤风云的彭祖师,死后竟然这般无奈,连尸骨都沦为弟子们的争斗的工具。
城内的红巾军跟在灵柩后依次退出南昌城,火把陆陆续续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