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家里,哪里舍得烧蜡烛,都是点油灯,灯火昏暗,映照的人影子在土坯墙上也模糊不清。
四阿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是有些不适应的。
他出身整个大清最尊贵之家,便是不被自己皇阿玛特别宠爱,也是皇子阿哥,又被封为贝勒,哪里见过油灯。
睁开眼睛,好容易分辨了一下环境,又看见不远处有个布衣男人背对他坐着。他才用疼痛沙哑的嗓子,艰难的开口道。
“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他还记得,自己恍惚在河滩上醒过来一次,然而浑身疼痛,却又昏迷了过去,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那瘦削的男人听到他的声音,忙放下手上的渔网,走过来。
那是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庞,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四阿哥也可以看清对方也不过是十三四岁年纪,眼里还带着些稚气和天真。
“大哥,你醒了?”
“今儿是初几?”四阿哥挣扎着坐起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至少,他要找到椿泰,哪怕是尸体。
想到椿泰,即便是他这样的铁血汉子,也不由眼眶湿润,心如刀绞。
当时,如果不是椿泰,自己如何可能得救,可是那树枝断裂,椿泰却落入水中……
四阿哥心中痛苦,便是从前的冷面也维持不住了,用手捂着胸口,眼泪忍不住从脸颊滚落,带着盐分的泪水从他脸上的伤口滑过,疼的揪心。
他的表现把那小哥给吓到了,手足无措的道。
“你,你身上还疼?我这就去找村口李大夫。”
四阿哥见这小哥这样慌乱无措,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阻拦住小哥道。
“不用了,我只是有点晕,你先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在哪里。”
当皇子王爷的人,身上自有威严,他这么一说,小哥竟也没有什么异议,乖乖的把自己所知道情况说了个遍。
原来这地方是山阳县,也是黄河下游了,这小哥儿名叫李五郎,和他四哥兄弟两个,打渔为生,除此之外,家中并没别人了。
四阿哥一开始还诧异,便问了问,原来这小哥先头家里倒有几亩田地,然而碰上了发大水,什么家里都没有了,一家子打渔为生。
只是渔民讨生活不容易,他爹有次打渔翻了船,再没有回来,寡母没过几年也没了。
上头三个姐姐,只站住了一个,已经嫁了出去,日子也过的不怎样,他哥先头娶了亲,还有个嫂子,然而人穷没钱看病,便一病呜呼了。
四阿哥看他说的淡然,也有些诧异,便问道,“看你似乎并不怎么觉得难过?”
小哥年纪虽然小,闻言却叹了口气,“我们这穷人的命不值钱,早晚也就是个死,不过挨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四阿哥见他小小年纪这般看淡生死,有些替他难过,然而转瞬又想起来椿泰,心中又是悲恸。
不过康熙的儿子,还真没有几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蠢货,四阿哥心中虽然痛,心里却想着如何照着椿泰。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他如何能给淑慧交代?
他如今知道这地方是山阳县治下,凭借好记性,他回忆了一回当地的知府乃是武柱国。
武柱国不过是个汉人,看他如今年纪不小了还当着知县,便知道他背景能力都比较一般,不过四阿哥倒还勉强记得吏部评语里,说此人是个厚道忠善之人。
问过了小哥李五郎,也说当地的父母官风评不错。
当然李五郎李四哥这种饭都经常吃不上的,也从来没和武柱国接触过就是了。
要说最好的,当然是马上去找武柱国安排人沿河查找,此地离出事的地方也有差不多三四百里,只怕找人的,未必能找到这里。
但是,李五郎并没有住在城里,现在是晚上,进不了城,他随身的玉佩又被李四哥拿去当铺换了五两银子与他看病……
虽然那玉佩价值五百两不止,但是就凭李家家贫四壁的样子,四阿哥也不能说什么。
心中着急,四阿哥头一次觉得夜如此漫长难熬。
四阿哥这个未来的皇帝,也算是福大命大,被人所救,然而京城里,却已经是乱作一团。
康熙病了后还记得叮嘱人瞒住淑慧,却没有叮嘱人瞒住四福晋。
因此四福晋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就被震瓜了。
她和四阿哥的关系虽然不和睦,甚至都不如四阿哥和某些关系不怎么密切的弟弟。
但是她和四阿哥才是在一条船上的人。
她之前那样和四阿哥闹,也不过是因为笃定,四阿哥这个掌舵人不可能把自己扔下船。
她可从没想到四阿哥会死!
痛苦?难过?迷茫?不知所措?
四福晋的心情很复杂,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不过她也是个偏理性的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问一句钦差,“我们爷落了水,康亲王也落了水,康亲王府知道了吗?”
颁旨的大太监低沉惋惜的道,“正要与福晋说这事呢,因康亲王福晋身怀六甲,月份又浅,皇上传了口谕,暂时瞒住了那边,还请福晋不要漏了口风。”
四福晋没想到康熙竟细心如此,听了这大太监这么说,心中就有点泛酸了,那康亲王福晋那拉氏娇贵,自己的承受力就强了?
那康亲王福晋素日里过的好不让人羡慕,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知道了真相还能不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