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散金风起,烟轻昼永,帝都风光烂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似乎在帝都长安并不适用,至少并不通用。
爽气,秋风,露凝,菊散,雕宫,绮阁,萦空,暮景。
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
长安有美景。
目眩景致映庭含色,凝露泫光,使得游人如织。
蝉鸣乱响,此时的长安刚刚苏醒,如鲸吞万里。
天子垂珠以听,群臣诸侯佩绶鸣玉以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这便是帝都长安一天的开始。
……
卫玠躬身下过马车,看见刚刚错身而过的侍御史鲁有省正在司马门前蕴笑等着自己。卫玠走上前去屈身行礼,“卫玠见过大人,家父叫我向大人问好。”
鲁有省温和道:“卫玠,你可知罪!”,语出惊人。
卫玠神色微变,再次屈身行礼,恭谨道:“卫玠不知所犯何罪,望大人告知,玠将自改省身。”
鲁有省大袖轻摆转身,卫玠跟随在后,两人踏上凌霄路。
神道阐幽,盘根直盈阁,交干横倚天,未央宫道路两旁的桐树遮天以蔽日,天还未现光明,低星降去婺辉,本是良景,但处在皇宫里,便使人恍惚了。
神道上接踵的两人依旧没有言语,两人相隔半步,卫玠没有与鲁有省并排行走。
脊背高挺神色肃穆的禁卫军看着两人步履紧凑走过,读书、居官、讲学、躬行、立业,谦谦君子,近在眼前。
偏殿临华殿内的职司阁中,先行来到的朝中重臣要员或附首接耳,悄悄秘闻;或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或立履属思,忧国忧民,不一而足,等待稍后卯时的早朝。
上了岁数的大长秋录应翁孔信巘睡未足,坐在檀椅上微憩,出身圣人世家的录应翁美髯及胸,一丝不苟,即使是坐着休息,也是持身公正。
录应翁一梦须臾,忽的醒来,旁人鲜有地见到他没头没脑的说道:“来了吗?”
身旁的侍中郎严凯杰小声提醒道:“孔老,点卯的掌印总管还未来,早朝也还没开始。”
太子保傅秋荣打趣道:“录应翁这是做梦呢,怕是梦见美人了。”
录应翁没有在意,未瞧见动静,又继续会梦春秋。
司盐都尉常役宽腆着肚腩进来职司阁,将将环视一周,被录为奉车挡住视线,后者悄声道:“看见了吗?”
常役宽会意点头,拥鼻微吟道:“在我后面,马上就到。”
录为下意识朝门外看去,膻秽则蝇蚋丛嘬,而即将到来的那位,疑钩势之重悬耀艳而采深华,则是芳馨蜂蝶交侵。
年近花甲的太子保傅秋荣兴致高昂,拉着与鲁有省同为侍御史的黄沙治书王因希手谈,纵横捭阖,踌躇停思,都双眉愁锁,斑白眉梢常向阶前萦回。
书痴中舍人汤县的沉思被黄沙典事尹宕打断,两人私交甚好,尹宕开口道:“呆子,卫玠马上要来了,你不想瞅瞅?”
汤县无趣道:“卫玠,没有什么印象,那里比得上有鸢飞鱼跃景象,有风狂雨骤天象,有波恬浪静风光的书本。”
“哼,待会某人别看傻了就好。”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尚书令朱晦案闭目思索,默默然无一言。曾经的府邸与群王府相邻的给事黄门冯榆槿脸上含笑,不时抿口茶水。
元气浑然,圭角不露,这是君子为文为世兢兢惕惕持谦德的美好品质。
与文官的职司阁‘韶景’蕙风布暖,嘉气瑞烟葱蒨,和气盎然相比,武官所在的偏殿千姿百态,喧杂热闹,喧嚣异常。
回京述职的謢羌戎夷蛮越乌丸校骑将徐琮温热情地拍着旧识的肩膀,不拍个对方呲牙咧嘴不罢休,再粗粗吼上一句“你家小幺几岁了?估计和我家儿子同岁,来来来,咱们今天把孩子婚事给定了。”这样乐此不疲,可尽管这样,也都大大咧咧的笑着,不然,以后不是每次都有这样机会的。
当然,这样的玩笑话是没人当真的,大多都是当作听人羁络呓语,能舒人愁苦之眉,何乐而不为呢?
有人当真了,四品謢军监军王终悫与徐琮温瞪上了虎眼。
王终悫怒道:“徐琮温,谢豹覆面,犹知自愧,你身为我镇守大汉西南蛮夷的将领,不致军纪严明,不知进退取舍,不思开疆扩土,军机延误,蛮人多次抢掠过往财物,我改日就上奏参你一本,现在还想着与我家嘉嘉攀亲,我告诉你,你儿子出现在我闺女眼前三丈,我就抽死他。”
徐琮温反唇激齿道:“去你娘的,王终悫,我儿子看不看得上你闺女还有一说呢!说我治军不严,贻误战机,蛮子出岭扰民,这咱俩可得好好唠叨唠叨。”
一旁看热闹憨笑的中郎将花毂小声道:“老徐这些年也没个长进,到底是一根筋,这生的儿子谁会要。他坐镇西南九年有余,直接一句‘你这是在怀疑圣上的眼光。’,保管叫王大胡子哑口无言。”
坐在他身旁的都水使者方长青眼神怪异的瞅了眼花毂,最后视线停留在了花毂的腿上。中郎将花毂两腿收拢,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个寒颤,这时方长青说道:“徐琮温要是这样说的话,王终悫保不齐会拔刀。”
花毂不可思议道:“怎的,王胡子还敢动刀。”
方长青淡淡看了眼花毂,“在未央宫里动刀,职司阁里那帮文官的口诛笔伐口壅若川能让你无地自容,恨不得仰天长叹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