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扣谈自己时春妮主动点题,问存扣文学上咋那么有天赋,是不是从小看许多文学书呀。存扣说是的。他就对她和桂宏讲了机工保国那两袋子偷来的书的事。说这两袋书给他的童年带来了极大的快乐和充实,使他很小就有长大做作家写书的理想呢(他笑)。春妮连说这简直是奇遇。桂宏沉吟着说,知识确实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你真是幸运。”
春妮提问到“两棵树”的时候,存扣却有些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春妮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上两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桂宏说,“有啥隐私不能对我们说呢?”
但存扣就是不说。他不想说,不敢说。他说了心里就痛,就像自揭疮疤似的,会流血的。
“两棵树”的故事春妮马上就知道了。
扬州周边的邗江、仪征、江都、高邮、泰州不少地方的集镇流行春天闹庙会。庙会是举行宗教活动和展现各种乡俗文化的盛典,更是商业活动的大聚会,所以庙会现在也称春季物资交流大会。赶庙会又叫赶大集。庙会一般三天:第一天“副集”,第二天“正集”,第三天“落集”。一个地方逢庙会,方圆几十里地的人都赶过来,烧香敬菩萨,游玩,购物。生意人沿街傍河摆摊设点,有专门在春天赶庙会的商人甚至来自上千里的外省,带着满车满船的货物。当然庙会也是唱戏玩杂耍的算命打卦的要饭的(职业要饭)卖狗皮膏药的诈骗的做贼的……等江湖杂色人等的好日子,断断不可不来的。真个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得抬了天。庙会是排场最大的民俗,是老百姓每年翘首以盼的最欢乐的日子。
解放以后庙会曾一度被控制内容和规模,甚至被禁止,“文革”结束后才陆续恢复起来。由于庙会有加强流通积聚人气提升地方知名度诸多优越性,很多原本没有庙会的集镇也纷纷规定日子举办起来,结果整个春天这方圆百十里地里几乎每天都有地方在举办庙会,这可喜煞了那些做生意的,怀里揣着一份各地庙会时间表转战东西南北,累得屁滚尿流却是不亦乐乎,因为一个春季下来很可能赚得个钵满瓢满,奠定整个一年收入的基础。
东连、马锁、德宏、绕锁他们不靠铺面吃饭,来去自由,春季赶庙会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
农历四月十八扬州东郊茱萸湾镇逢庙会,因为离城市近,不少学生也乘公交去玩,看看新鲜,品尝些风味小吃和零嘴儿,买些小玩艺,拣一两件便宜却时式的衣裳。存扣本来是个好奇的人,又从没赶过什么庙会,想到东连他们肯定也在那里,便在这天下午带着桂宏和春妮一块去了。公交车在离镇子很远的地方就开不进去了。参加物资交流做生意的摊点从镇里延伸到镇外,东西南北所有进镇的道路全摆满满了(那些卖竹器木器的甚至就在水边的船上做起生意)。游人如潮,密密麻麻,岂止成千上万!东面江都县城、北面扬州城区更如两个巨大的蜂巢,源源不断往这里输送人。人声鼎沸。喊话器、高音喇叭吵闹得人耳朵都吃不消。路窄的地方人挤人,人抬人,简直走不向前。往里走的人边走边看;往外走的人都不空手——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大件物事则高高地顶在头上——吆喝着向外挪步,脸上热汗直流。几乎卖什么的都有。国营商店把电视音响电风扇都搬来卖了。到处是“大削价”,“大甩卖”,“跳楼价”,“挥泪大甩卖”……。买东西的人好像钱不是钱,三言两语就成交;货俏又便宜的摊点人挤得恨不得动手抢。路边的野地里搭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蒙古包,草台班子在里面演出,为了吸引观众掏钱进去那些班子里的青春少女们不惜穿着三点式站在门口搭起的高台上搔首弄姿,扭着小蛮腰,扭着白屁股。确实热闹极了。有意思极了。存扣和桂宏莫名其妙地亢奋着,东张西望;这里问问,那里摸摸。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春妮更是新鲜,脸涨得通红,鼻尖上都热出汗来了。她紧紧揪住存扣的衣裳,生怕把她丢下似的。存扣在小吃区买了串冰糖葫芦给她,她右手拿着吃——一口一颗——左手兀自牵着存扣不放。存扣扭头看她,越看越觉得像个小孩子:他像大哥哥,她像小妹妹。
存扣在镇子东西主街道的一个银行前面存扣看到了东连他们几个。德宏和绕锁的钢丝床摆在一起,卖小百货。青竹子绑成的货架,货架和床上陈列着各式小商品,琳琅满目,足有十百种:发夹,发网,头花,(仿玉)手镯,(仿金)项链和戒指,领带,裤带,相框,不锈钢钥匙扣,挠痒痒的“不求人”,耳朵扒,指甲钳,长短丝袜,三角裤头,小水枪,小皮球……。接着两张钢丝床的是东连的刻字摊,——倒是排场得很:不用香烟盒子了,使一张小方桌,上面盖一面大红布,红布挂在前面的部分用彩纸刻成“快速刻字”四个美术字粘在上面,老远就能看到,红布上按品种摆放了起码有二百个章料子,排放有序,有点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