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一顿,说: 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锘说八频模
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
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撞嗓了黄汤,
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 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
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
没了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
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
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
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
不可犯,每欲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那金桂又将香菱改名秋菱,平日里般刁难,万种折磨,四处她的不是。
香菱又屈又累,日渐憔悴,终于酿了一场大病。薛姨妈不忍,便将香菱唤过
来给宝钗做贴身伺候。
这时日一长,薛蟠便在屋里挨不住,只道要去江南贩些雨伞折扇之类带回京
城贩卖,只想远远躲了去,便择日启程,带了几个老仆朝南边去了。那夏金桂便
愈发闹得凶,竟是要将院子翻过来一般,只吵得薛姨妈和宝钗两个日日不得安生。
且说薛家金桂自赶出薛蟠去了,日间拌嘴没有对头,秋菱又住在宝钗那边去
了,只剩得宝蟾一人同住。既给与薛蟠作妾,宝蟾的意气又不比从前了,金桂看
去,更是一个对头,自己也后悔不来。一日,吃了几杯闷酒,躺在炕上,便要借
那宝蟾作个醒酒汤儿,因问着宝蟾道: 大爷前日出门,到底是到那里去?你自
然是知道的了。 宝蟾道: 我那里知道?他在奶奶跟前还不说,谁知道他那些
事? 金桂冷笑道: 如今还有什么 奶奶太太 的,都是你们的世界了。别
人是惹不得的,有人护庇着,我也不敢去虎头上捉虱子。你还是我的丫头,问你
一句话,你就和我摔脸子,说然埃∧慵日饷从惺屏Γ为什么不把我勒死了,你
和秋菱不拘谁做了奶奶,那不清净了么?偏我又不死,碍着你们的道儿! 宝蟾
听了这话,那里受得住,便眼睛直直的瞅着金桂道: 奶奶这些闲话只好说给别
人听去!我并没奶奶说什么。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来拿着我们小软儿出气呢?
正经的,奶奶又装听不见, 没事人一大堆 了。 说着,便哭天哭地起来。
金桂越发性起,便爬下炕来,要打宝蟾。宝蟾也是夏家的风气,半点儿不让。
金桂将桌椅杯盏尽行打翻,那宝蟾只管喊冤叫屈,那里理会他?
岂知薛姨妈在宝钗房中,听见如此吵嚷,便叫: 香菱,你过去瞧瞧,且劝
劝他们。 宝钗道: 使不得,妈妈别叫他去。他去了岂能劝他?那更是火上浇
了油了。 薛姨妈道: 既这么样,我自己过去。 宝钗道: 依我说,妈妈也
不用去,由着他们闹去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了。 薛姨妈道: 这那里还了得!
说着,自己扶了丫头,往金桂这边来。宝钗只得也跟着过去。又嘱咐香菱
道: 你在这里罢。 母女同至金桂房门口,听见里头正还嚷哭不止。薛姨妈道:
你们是怎么着,又这么家翻宅乱起来?这还像个人家儿吗?矮墙浅屋的,难道
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 金桂屋里接声道: 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
扫帚颠倒竖,也没子,也没奴才,也没大老婆没小老婆:都是混账世界了。我
们夏家门子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 宝钗道: 大
嫂子,妈妈因听见闹得慌才过来的,就是问的急了些,没有分清 奶奶宝蟾
两字,也没有什么。如今且先把事情说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省了妈妈
天天为咱们操心哪。 薛姨妈道: 是啊,先把事情说开了,你再问我的不是,
还不迟呢。 金桂道: 好姑娘,好姑娘!你是个大贤大德的,你日后必定有个
好人家好女婿,决不像我这样守活寡,举眼无亲,叫人家骑上头来欺负的。我是
个没心眼儿的人,只求姑娘,我说话,别往死里挑捡!我从小儿到如今,没有爹
娘教导。再者,我们屋里老婆、汉子、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
宝钗听了这话,又是羞,又是气,见他母亲这样光景,又是疼不过,因忍了气说
道: 大嫂子,我劝你少说句儿罢。谁挑捡你?又是谁欺负你?别说是嫂子啊,
就是秋菱,我也从来没有加他一点声气儿啊。 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更加拍着炕
檐大哭起来说: 我那里比得秋菱?连他脚底下的泥我还跟不上呢!他是来久了
的,知道姑娘的心事,又会献勤儿。我是新来的,又不会献勤儿,如何拿我比他?
何苦来!天下有几个都是贵妃的命?行点好儿罢。别修的像我嫁个糊涂行子,
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儿的现了眼了! 薛姨妈听到这里,万分气不过,便站起身
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