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犯了人命案,让穷人卖身替死……替死的人,就被人称为白鸭。”
胤禛大怒,豁然起身道:“竟有这样的事!”
“四哥!”胤禩道:“四哥且慢动怒,先坐下再说。”
又叹道:“皇阿玛对臣子一向优容……”
他的话并未说完,胤禛却已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吏治败坏,其实大多是康熙纵容的结果……轻叹一声,无力坐下。
旁的不说,只看魏东亭之事便可见一斑,魏东亭欠国库数百万两,这数百万两却是康熙花掉的……若换了是胤禛,或认了这笔账,或私下用内库银两抵债,但康熙却是给其子找了一个肥差,令其逐年还清,要知道一品官一年俸禄也不过几百两,数百万两若用俸禄来还,要还一万年!康熙的意思,分明是让他以权捞钱……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康熙都如此,何况其它?
胤禛面无表情,但熟知他登基后所作所为的胤禩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暗自叹息,幸好你还不知道十年以后,康熙晚年这吏治会败坏到何种程度,否则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忽然却又想到,以康熙的精明,吏治败坏他岂能不知,只怕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概也是看出他们众兄弟中,唯有胤禛能嫉恶如仇,有大魄力大毅力,才将天下交付给他的吧。
凭心而言,那样一个烂摊子,除了胤禛,还真没人能收拾的下来。
胤禩接道:“据我查知,三日之后,就有一只白鸭要斩。”
胤禛皱眉。
胤禩道:“我们要救下这个人,自然是极容易的,但是,救了他一个,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就算我们将此事报与皇阿玛,皇阿玛也只会以为我们要捏谁的痛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静静看着胤禛。
果然胤禛并没有让他失望,接道:“我朝制度,所有死刑犯皆由皇上御批勾决,所以要杀的是什么人,皇阿玛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有让皇阿玛亲眼看见,此事才会得到重视……”
胤禩道:“正是,那待决的犯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但找的白鸭却已年近五旬,只要皇阿玛看一眼,立刻便能看出他的是假的来。”
胤禛正色道:“此事我应了。只是如你所言,三哥和那任伯安的关系隐秘,便是揪出了任伯安,最后不怕仍将黑锅扣在老九头上吗?”扣在胤禟的头上和扣在胤禩的头上没什么两样,谁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胤禩笑道:“四哥若是以为我来找四哥是想让四哥引皇阿玛出宫,那便错了,我来,只是想让四哥,不要插手刑部的事。”
胤禛皱眉。
胤禩道:“我知道四哥向来嫉恶如仇,到时必不肯袖手旁观,所以才要来一趟……刑部的事,还是给三哥去查的好,以三哥的为人,必不肯得罪人的,而且此事与他有关,到时候定会粉饰太平。然而皇阿玛又不是傻的,当他以为自己做的漂漂亮亮的时候,正是他从此与大位无缘之时。”
见胤禛的眉头越皱越紧,胤禩知道他极不赞成自己,又叹道:“我知道四哥更希望能严厉彻查,但是四哥身上有户部的差事,再去管刑部,只怕皇阿玛要不放心了……何况不争即争的道理,三哥比四哥更懂,若是万一皇阿玛看走了眼,将我大清天下托付在他手里,岂不糟糕?需知他连斩白鸭之事都能做得出来……至于斩白鸭之事,有了皇阿玛的亲自关注,总能消停一整子。而吏治……不是我妄言,四哥除非你是皇上,否则,你还真管不得。”
胤禛沉默许久,点头道:“八弟的意思我懂了。”
虽胤禛没有正面答复,胤禩的目的却已达到,点头道:“既如此,小弟便告辞了。”
胤禛却不答话,静静看着他,许久才道:“八弟不费吹灰之力,设计太子,拉三哥下马,只怕我和大哥也在你算中……八弟的见识心机,实远在众兄弟之上,且亦心存公义……若八弟有意大位,我愿助之。”这句话并非试探,他对皇位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是他总是希望大清能繁荣昌盛的,可是太子也罢,胤祉胤禟也好,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只有这个老八,心机手段都有,有能力也愿意将这大清管好,大清的弊端,他看比自己还清楚……
胤禩只觉得心脏狂跳了几下——他能听出这句话发自肺腑……胤禛,未来的皇帝竟然愿意帮他?
难道,自己前世为之拼了一辈子的东西,竟能在今生得到?
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存在,让母妃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让胤禟胤誐跟着他一起荣华富贵,将那些鄙视他嘲笑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前世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
胤禛看着胤禩的脸色瞬息百变,最后却化成一声长叹,恍如历经沧桑之后的回归故里。
胤禩轻叹一声,道:“记得第一次见环儿时,他曾言道:‘……最怕便是被蒙了眼,不顾一切向前冲,等最终时,才知道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加珍贵。’有些代价,我付不起……”
他记得前世时,康熙亲口说由百官推荐皇太子。众人选谁,谁就是太子。当时他得九成朝臣推许,自以为胜券在握,自以为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谁知道康熙一句:辛者库贱奴之子,将他从云端打落尘埃,成为大清朝最大的一个笑话……
那段时间,他几欲癫狂,深深陷入怨天尤人自我厌弃之中:对,我是辛者库贱奴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