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上海滩。
西洋之风早已将老上海迂腐呆板的脸谱,换成了一副功利奸猾的面具。车水马龙的街道旁,不同于其他城市的是上海特有的一座座哥特式的建筑,尖尖的屋顶仿佛是那些削尖了脑袋向着金钱和权势奋力趋附的人们的折射。随处可见的大海报广告,红唇低胸,油彩画出的人物总是那么夸张妩媚。在这里,城市的人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功成名就的人们,他们三五簇拥,华冠丽服,出入着普通人们只能仰望而无法奢求的地界。另一类就是被这城市滚滚碾来的节奏所带动,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忙碌的人们,他们时刻小跑着,脸上永远保持着一副局促不安的愁容。正是这样的一座城市,透露出的是人性最本质的贪婪,正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告诫着人们,人的存在就是这样一个忍受不公平,渴望不公平,享受不公平的过程。
盛泰路转角处一家不算显眼的铺面,门匾上刻有“周记典藏”四个大字。因为这条街上的商铺大多是卖杂货的,并不是古玩店攒聚的地区,所以周记典藏的生意一向冷清。
此时前堂内,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拿着一块麂皮正在擦拭着店内的文物,他不时地还会停下来,将手下的物件拿到眼前端视摩挲一番。后院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耍练着拳脚,身形矫健,一招一式间带起阵阵风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汽车的熄火音,一辆福特老爷车停在了店铺外。小伙子透过窗户盯着那辆锃黑光亮的洋货,不禁皱起眉头感到疑惑。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自周记典藏开店以来,十年来进店光顾的人屈指可数,其中花钱请古董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小伙子甚至能画出那几个人的样貌来。可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汽车停在店铺外,不用说,里面的人肯定是个大主顾,他放下手中的麂皮,准备招呼客人。
汽车前门打开后,跳下来一位带着鸭舌帽,着装普通的男子,他缩着肩膀,快步走进了店中,冲小伙子轻浮地扬了一下下巴问到:“哎我说,你们这有装古董的盒子吗?”说完,扫视着四周,一只手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
“有,有普通的木盒也有优质的锦盒。看您需要什么?”小伙子语气中带有一丝失望地回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这人不过是个跑腿的,车里的后座上坐着的才是真正的主家,可能他们从别处请了件宝贝后没有配得合适的存放盒,这才想在半道上偶然看到的周记典藏里碰碰运气。
“你给我拿最好的就行。”那人急声地催促道。
“尺寸呢?”小伙子走向摆放锦盒的地方,回头问到。
“是这么大,噢不,应该是这么大的。”那个男子微皱起眉头,两眼上翻地回想着尺寸,两只手不确定地比划着。
“这您得确定好了,存放古物的盒子可不同于咱们睡的床,不是越宽松越好。它讲究的是一个前顶后支,这样才能起到保护作用,要不然稍一移动,古物在盒子里随意摇晃,擦了个边,磨了个角的,千百年的宝贝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古玩行当里有句古话,说的就是这个东西,一寸差,璞玉成砖佛爷瞎。我看您还是先回车里确定好尺寸吧。”小伙子提醒完后,又拿起那块麂皮擦拭起阁中的古物来。
那名男子听到他说的头头是道,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想到给古物配个盒子还这么麻烦,他叹了口气后冲出店外。
不多时,店门又开了,那名男子跟在一个衣着光鲜,身形略胖的人身后走了进来。小伙子看出了到走在前面的那人便是主家,此时他注意到了主家怀中的那个用白丝布包裹着的东西,知道他们便是为这个器物寻买存放的盒子。
“喂,小子,你看好了,就是这么大,你快点拿出个合适的锦盒,要最好的那个。”那名手下指着主家怀中的器物,对着小伙子大声喝道,显然是在主家面前献着殷勤。
小伙子拿出了一个四角镶有纯银六瓣莲花,中间嵌有金丝如意纹的紫檀木锦盒,放在了那位主家身前。主家看到眼前的锦盒做工考究,造型精美,满意地微微颔首后,这才掀去白丝布,准备将那件宝贝放入锦盒软囊中试探尺寸。
“古月轩?”就在主家亮出怀中的器物之时,小伙子两眼忽睁,惊讶地大叹道。
“哟,挺识货啊!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等眼力。”那个主家侧眼瞄着小伙子,大感震惊道。
古月轩,是指一种清代的工艺美术品,始于康熙年间。它以珐琅彩在玻璃胎上施以彩绘,经高温烧制而成。因为其工艺难度极高,多使用西域等地的外来颜料,色种多,并且要求色彩控制准确;画面须有立体感,工巧精细,所以只是一种“内廷秘玩”,像这样的珍奇稀有的官窑瓷器,民间绝无仅有。再加上古月轩成品要经过数次着色,反复彩烧,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所以在皇家御窑中也多做成一些极小的器具,如鼻烟壶,烟碟之类。这就是为什么,当小伙子看到主家怀里的这件约28厘米高的珐琅彩蒜头瓶时会发出那样的惊叹。
小伙子没有理睬那位主家,他拿起那个瓶子仔细观看起来,瓶上画着蝶恋花。两朵怒放,两对半开,一朵含苞欲裂的牡丹;一只蝴蝶向上飞翔,一只蝴蝶俯冲飞向花蕊。牡丹的花瓣层次分明,花间的蝴蝶也注满活气,周围茂密的绿叶似在飘动,正、反、侧、斜姿态各异。从画面上看,这图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