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
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方安不喜欢赖床,但他确实喜欢每日清晨刚醒来的那种感觉。睁眼看着房间已被明朗的光线铺满,而生活的烦恼还没来得及涌出到脑海——那里一片空白,宁谧,恬淡,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当他明白自己是谁,身处何方,忧虑就促使他爬起。
照例是深蹲、伏地挺身各一组,简单的锻炼,只是为了保持身体状况不至于陷入虚弱。拉肖恩禁止方安兄弟修习任何武技和异能,自然是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
“咿呜——”
方安打开城堡后门,看着晴朗的天空和通透的云层,深吸一口气,迈步跨出。双足都踏立在门外后,方安不禁回首去看堡内,再打量自身一番。果然,门上的禁制解除了。
没有记错,今天是周三,阅读日。
内德罗毕还没起床,一个管家起得比主子还晚,可谓不称职。方安略带自嘲地想着,漫步走到城堡防务区北出口。在关卡处,方安没有停留,自顾穿过、前行,他知道照例会有个小尾巴自己跟上来。某个戍卒,或许旧识,或许新来,没有差别,总之这一天他是三位一体——方安的司机、保镖以及内德罗毕的“眼睛”。
汽车,灾变前城市里满目为患的代步工具,如今已是稀有的军需物资。甚至曾经廉价的自行车也成了奢侈品,只因批量生产钢材及相关产品目前只有伊吉斯城能做到。故而,伊吉斯亦称“钢城”。寻常人家流行的是木制畜力车,如马车、牛车、驴车等。而复古马车以其独特的典雅备受富贵人家追捧,成组的优良挽马一度价比豪宅。
坐在军车副驾驶的方安可谓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他晕车。他宁愿选择坐敞篷——牛车,只是一来他没有选择权,二者他不希望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摇下车窗透气,方安闭目放飞思绪,昨日偷听——不对,是感知内德罗毕回来后吩咐心腹,是要对自己的管制实行貌松实紧,这倒是个机会。不过方安想的却不是如何利用哥哥鱼跃龙门带来的机会,而是更重要的另一个消息,关于父亲方锐——
“怎么停了?”方安一震,却并未被惯性带得前趁,显然驾驶员的急刹技术精湛。
“堵车。”
得益于车辆的稀有和道路的宽敞,雪城可谓是座从未堵车的城市。今日倒是穿越回上个纪元了吗?
方安睁眼去看,却不是车堵车,而是人堵了车。图书馆位于西城北端,而西城南端的芳香区和共糜区是禁止车辆通行的。雪城的道路交通并不是为了居民生活方便而建的,而是为了方便军队调动运转,因此除了几条主干道,有许多都是断头路。方安此行是往中央环线绕行,他此时站在北干道环线入口,放眼望去,环线正在举行某种欢庆巡游活动,仿佛全城的人都集中过来了,人头攒动,彩旗飘摇,锣鼓喧天,宛若一条热闹鲜活的河流。
“丰年祭。”
老司机从另一侧下车,点根烟陪着方安观望。
“真的?”
“真的啊!”老司机答完发现方安瞥视着自己,忙更正道,“啊,烟啊?假的假的,纸条泡的!真的烟草哪能让我这种小兵喇子抽到啊?”
“来一根!”方安说罢自个动手从他兜里掏出烟和火柴点了根叼上。
雪地上,两人两杆小烟枪,老司机莫名觉着亲切,话便也多了起来,摇头晃脑道:“啧啧,看看那些四处妆点和当空胡洒的鲜花,都是芳香区出的。你说好好的温室不用来多种些粮食,尽种这没卵用的玩意干啥?”
方安吞吐一口云雾,嘿然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呐不仅需要谷麦蔬果这些食粮,也需要美这精神上的食粮。”
精神食粮?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才能生造出这么个词。老司机腹诽一番,却不敢出口反驳。
见他不言语,方安也乐得继续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却说那巡游队伍,层层连绵,队队继进,且歌且舞,佯狂佯癫。各队二十至五十人不等:首队为松枝队,挥舞雪松枝叶开路,寓意除秽;次为兵戟队,刀光戟影交错,号为屠魔;三为巫觋队,颇能荡祟;四为醉舞腾,祈福于天神;五为城主万岁乐队;六为儿童颂圣乐队;七为卡通人偶队;八为妖兽臣服队;九为掷番茄队,象征丰登及众、鸿运天降;十为打猎回程队。这是前十队,后面还有女队十阵。
女队共一百四十人:抛绣球队,纯看球队,天使魅魔队,彩裙迎风队,玉手撒花队,长腿踢踏队,平等制服队,泳装舞狮队,修女疯狂队。队队十五人,真真各个如花似玉,风情万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后九队基本没人看。围观群众几乎是一见到首列女队,视线都再移不开。
那是辆两层花车,下层四角各四人,四色长裙,簪四样花,跳一样的舞,以原地旋转为主。顶层中央就一人,红衣长襟摆,黑长绒裤,簪朵玫瑰,跳属于她一个人的舞。她敏捷的舞步踏着独特的旋律,引得人们的心脏也随之跳动。人们不愿挪开眼睛,一如不愿心脏骤停。世界跟随着红玫瑰色的衣摆,人们萦绕着理性渐陨的狂喜,旋转,跳跃,不愿眨下眼。
白色的雪地被踩踏成灰黑的泥泞,纷拥,追随,逐渐步入内心的昏暗,人们的心神、魂灵已被掠夺。这丰收祭,是红玫瑰色衣摆在丰收。
方安的双瞳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