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我独自坐在庭院柳树下,遮天庇荫,认真看了个《庄子》的开头。说来字倒是都认识,但就是好奇,为什么庄子一开头,就要讲‘鸟’啊?
而且这个鸟是真的吗?真的是由一只鲲化成的吗?那这只鸟会不会长着一只鱼的头,然后翅膀上还都是麟啊?我想了想,不禁一笑,一整个下午,简直把《庄子》当成了一个个小笑话看……
可后来看到实在不懂又无聊的地方,我便躺在柳树旁,仰头睡了过去。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给我一个脑袋可以安然停靠的地方,想睡就睡。
后来还是被嵇康唤醒的,我想他一开始没注意到我,后来去了书房,发现他最爱的《庄子》不见了,然后来这一找,才找到了我。因为我醒来时,发现《庄子》已经不在我脑袋上扣着遮日了,而是被嵇康好好地握在手中。望向我时,歪了歪头,一脸好奇“你在做什么?”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时一边抻着懒腰一边道:“我在读书啊!”
嵇康将《庄子》立在我眼前“读《庄子》?”
我点点头,嵇康却转身往书房走去,我在身后紧紧跟上,不免觉出他语气里带着轻忽“你看得懂?”
我不敢不懂装懂,怕闹出更大的笑话,便逞强着道:“就是看不懂才要看啊!不看怎么知道我懂不懂!”
嵇康进了书房,将《庄子》好好安放在那原本的显眼位置,转身与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看?”
我支吾着,自然不能说出‘投其所好’的目的,眼睛一转,故作可人地说着“因为我觉得夫君最近好像很不开心似的,所以我想,也许是因为夫君看的书里面有问题,想要帮夫君看一看吗!按理说,升了官有了钱,应该开心才对啊!可是夫君你不但不开心了,醉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我有些担心吗!”
嵇康见我如此说,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将我拉至身边,翘起我的下巴认真观赏着。
我心里打颤,还以为他清楚我在说谎“那你可知道,我就是因为升了官,才不开心的?”
我将下巴收回去,表情天真,直直望着嵇康“为什么,升了官有了钱,为什么不开心?”
嵇康轻叹一口气“有了钱自然开心,但朝中之事,现如两虎对峙,复杂多变。我等身份被迫归属到一方,难为的很。”
他从未告诉我,是因为他娶了我,被迫归属到了曹魏阵营之中,与司马氏对立。这些事情,是我之后在嵇康与阮籍山涛三人的交谈中,偷偷听来的。再加上之前于饭桌上听爷爷与爹爹的只字片语,我知晓,是一个叫司马懿的人,最开始发起的一切,现在司马氏一族愈演愈烈,已然将曹魏政权逼到了一个令人毫无辗转之力的小角落,苟延残喘着。
但当时的我,只觉这些争斗离我遥远的很,甚至和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听到嵇康如此说,便直白劝说道:“既然当官这么辛苦,那不要当好了!”
嵇康容色一闪,与我嗔笑道:“不当官就没钱,没钱的话,我该如何照顾好你这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我神色滞住,虽嵇康只是随口一说,我却当了真,觉得嵇康不喜欢我,兴许真是阮籍说的那个原因,我的性格太过于骄纵。
我本要生气,可又立马稳住。想是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生气,不然的话,便彻底证明,我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了。随后抬起头,我只是对着嵇康微笑,扯着对方袖管道:“没有钱的话,我也不至于饿死吧?夫君你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我跟着你过不就好了,我很省的,你看我这么瘦,也吃不了多少,衣服也花不了多少布料钱,要那么多钱也没用吗!”
嵇康望着我,嘴角不禁缓慢扬起,从那目光中,我看得出,那是一份发自内心的微笑“可是我的官职本是谯王殿下为我谋得,如今我只做了这些时日便放弃,不会让你难为吗?”
我从没想过这些,要知道,我爷爷现在与我可是隔着好大一段距离呢!嫁出去的那天早上,爹爹便一脸生冷地与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爹爹是这辈子,都不想要再见我这个顽劣不听话的女儿了。再加上听说他新宠的小妾,已然有几个怀了孕。我和曹魏宗室,现在除了血缘,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连系。
我于是摇摇头,抬手不老实把玩着嵇康官服处的云绣“我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从今以后就只能跟着夫君你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也不需要理会我爷爷还是爹爹了,要知道,你现在到了洛阳,他们哪里还管得了你?”
嵇康认可地点点头,开口却道:“说得对,我现在就算是把你休了,也没有关系了。”
我眼睛瞪得溜圆,一把甩开嵇康的衣袂,大吼道:“你要休了我?”
嵇康邪邪一笑,抬手将我拢入怀中“跟你开玩笑,怎么那么认真?”
我确实吓得要死,一听到嵇康说是开玩笑,又不禁气的要死。一双手狠狠捶着他胸口,在他来看,却实在不痛不痒“谁让你没事开玩笑那么认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要是你把我休了,你让我去哪里,我爹爹把我嫁出去的时候都说不要我了……”
我越说越委屈,忍受不住便嘤嘤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