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走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收到他寄来的家书,我便可详细地知道他走过了哪些地方,和秦军交战了几回,胜负如何,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说一句不好的话,不知是否真的像他说的一切都顺利,还是他只习惯报喜不报忧,不管怎样,我仍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牵挂他的安危。
忽然一天夜里,我发了一场噩梦。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尸横遍野的地方,到处都是血,痛苦的呻吟,还有浓浓的硝烟,我听见有人不停在唤我的名字,是良生在唤我!
“你在哪儿,在哪儿?”我急着四处翻找,断肢,残体,还有烧焦的头颅遍地都是。他还在不停的唤我,我绝望地大哭,我就是找不到你啊!
“良生!”我把自己哭醒了过来,才发现是做梦,眼前没有凄惨的尸体,只有凄凉的漫漫长夜。
似有一块大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口,使我愈加感到恐慌和压抑,算起来,良生已经两个月没有给我来信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幽幽地从心底升起来,我再也无法入眠,因为正在韶阴与良生所率义军对战的,是东秦最负盛名的大将,章少游。
我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公子的府上,那时他便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将军,十七岁便奉旨前往边塞,抗击匈奴。为他践行后不久,公子就被邓高所害,章少游远在边疆,皇命在身,未能亲眼见证咸阳三年前那场腥风血雨,想必他对此事的感知远没有我们亲身经历的来得深刻。
而前不久,赢桑忽然颁布了一道诏令,旨在替公子正名。此举果然赢得朝野上下一片喝彩。
东秦内忧外患,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诏一下,轻而易举便安抚了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忠臣良将们,章少游必定是这其中一个,甚至这诏书就是为了使他死心塌地为东秦卖命而下的。
章少游名声在外,他素来军纪严明,手下将士个个勇猛无双,以一当十。
既接到诏令平乱,章少游半个月之内便集结了边塞驻军,还请求赢桑大赦天下,将修建陵墓的三十万刑徒收入麾下,一支讨伐义军的四十万大军从咸阳浩浩荡荡出发,赶往了韶阴。
而良生所率领的不过是受东秦压迫不得不揭竿而起的农民子弟,人数也不过十来万,这一仗,无论是从兵力还是从兵马的素质来看,义军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
而我,近两月来,每天都听到义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消息,现在已经退至函谷关外了。难怪良生不愿给我来信,那些要我不要担心的话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现在我又突然做了这个梦,我非常害怕良生是不是出事了,我多渴望老天给我一双这样的眼睛,能看得到千里之外的他,到底在哪里,我不要他打什么胜仗,输了也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要他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见我,就好。
我不免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我也是这样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后来就接到了公子的噩耗。我半夜起来跪在公子的牌位前,不停磕头,“清华再求公子一回,求公子一定要保佑良生,保佑他平安归来。求求你,公子。”
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公子对我,是有求必应的,即使他走了,我也觉得他一定能听到我说的话,我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从来没有因为岁月或任何变故动摇过一分一毫。
就在我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忽然有人敲响了乔府的大门。
是重山。
清愁开的门,我从廊下路过,我看两人没怎么说话,反而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便也走了过去。
清愁见到我,倒像见了鬼一样,浑身一颤,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喊了一声姐姐,我听到她的喉咙有些哽咽。
重山的表情有些僵硬,脸色有些苍白,仍气喘吁吁,他和清愁匆匆对视了一眼,对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的心就在他们相视的那一刻悬了空,我看出了清愁眼睛里的张皇无措和悲伤。
“阿礼回来了。”他终于吐了口气,缓缓道。
我愣了愣,“回来了好啊,他在哪里呢?”
“在我家。”重山怯怯道。
“那沈都尉呢,也在你家?”我终于问出来了,无比迫切,前所未有的紧张,我怕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前就要落荒而逃了,我不敢听啊。
重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尴尬道,“那,我去问问樊礼。他怎么也不来见我呢。”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清愁拉住了,“姐姐,别,”清愁在我身后幽幽道,“良生哥哥,他,他,死了呀。”
“别胡说!我去问问樊礼!”我猛地大声喝断她,甩开她的手,执意要去,却迈不开步子,原来我的腿早已经软了,我就像没有了骨头一般,站也站不稳。
“清华,”重山忙扶着我,重重道,“我背你去。”我伏在他的背上,泪水便像决了堤的黄河,肆意往外涌。
“良生,你在哪儿,你喊我一声好不好,我这就来寻你来了。”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喊着,“良生,良生!”
我再一次来到了重山家里,见到了樊礼,他躺在床上,身上头上到处裹着血红的纱布,赵大娘在一旁仔细照护着。
数月不见,他比之前瘦的多了。
铁骨铮铮的八尺男儿见到我那一瞬间,哭得像个孩子。
他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从床头底下抽了一个东西给我。
是那半块合欢玉。
“良生,”我拿着像染了泥污一般的穗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