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国王陛下他答应我,在我找到姐姐之后,他可以想办法把她接来贺泽,虽然达鲁非的移民封锁很严厉,但它毕竟已经是盟国之一,只要国王陛下提出要求,向他们施压的话,应该能够让他们放我姐姐出国的。”
“等一下……”俊流觉得自己快被他气崩溃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不和我商量?却告诉了我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俊流,原谅我无法解释得更多。”齐洛加快了语速,他的时间已经到极限了,“我很喜欢这个国家,也想过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一定很好,不用再受到苛刻制度的压迫,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会处处被监视。所以,姐姐在这里一定会很幸福。如果真能有那样一天,她有幸来到你的国家,俊流,你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吗?我不需要你给她什么,只想她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够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小洛,那你也跟她一起来好吗?”他的声音很虚弱,已经近乎是乞求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一辈子的。”
齐洛沉默着低下头,内疚得说不出话来。他已背着俊流和国王达成了协议,作为让姐姐脱离苦海的交换,他会立刻离开贺泽,并且永远都不再踏上这片土地。
虽然是为了救唯一的亲人,但彻底辜负了这个青年的感情,齐洛觉得永远都没法原谅自己了。
“俊流,当我听到你说,想要保护弱者的时候,真的非常感动,你已经是个有独立担当的男人了。所以我想,我也是时候回到那个地方,去寻找一些关于自己的答案。”
他说到这里,忽然轻轻退后了一步。夕照已经像沉淀下来的浓郁蜂蜜一样泛红了,将他蓬松的发角染得晶莹发亮,乍起的几阵风吹得周围稀疏的新叶沙沙吟颂起来。
在这样戛然而止的寂静中,齐洛突然又想起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棵大榕树,两个人曾经也一起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一遍遍风跑过叶间的欢声,这场景已经抽象成一个符号,代言他们唤不回的学生时光。于是他不再说话了,只默默地看着俊流,最后一次好好欣赏他的模样。那个曾经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年,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这样强势地俯瞰我了呢?即使再不需要我的存在,他也足够能贯彻自己的意志,坚定地走下去。
“总之,谢谢你,俊流……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
“等一下!”察觉到了异样的青年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开始急匆匆地往楼梯的方向移动,视线却始终不敢离开那个站在原地的身影,这段近在眼前的距离让他觉得无限恐慌。“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下来!绝对不准动!否则我不原谅你,小洛!”
齐洛浅浅地笑着,却也不再回答。俊流一咬牙,转身便飞也似的朝楼下奔去。
抱住他,然后死也不放手就行了,绝对不让他就这么逃掉!一天,至少多一天的时间就好,我还有话对你说!
他三步并做两步,疯了一样地冲下楼去,但是从顶层客房下到中庭地面却有整整六层楼。当他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终于跑到齐洛一分钟前还站立着的地方时,除了身旁的微风依然保持着的协奏,周而复始的喷泉所托涌出来的冰凉水花,却早已借着明暗无常的夕阳在空无一人的花园中变化着幻景。像是个脆弱的魔法,风的耳语轻轻一说时间已到,就把王子眼前的人带离了光影闪烁的舞台,留下大大小小的水珠滴落时,八音盒般清冽的谢幕曲。
第46章 (尾声) 休止符
“真是难为你了。”
陆威扬的感叹似乎包含了多层含义,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从上车起就一句话都不说的青年,他的短发在钻进的风下急促翻飞,对比着脸颊上完全静止的目光,那独自沉溺着的伤感任何人也不忍打扰。
过了很久齐洛才转过头来,回应了教官的问候。阳光退去后留下不均匀的暖意,让车内有着低迷的气氛,他将头微微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无睡意,不小心吹拂在唇角一小股风带起微痒,让人想起谁也曾在那敏感的位置留下过痕迹。
他想起与俊流之间的第一个吻,把他从死亡的囚禁中唤回,除了贯彻全身的求生意志,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就此萌发了。
齐洛回过神来,指尖已经不自觉地触到了自己的唇瓣,他自嘲地浮起一丝浅笑,竟然在还未真正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念着对方了吗?
到达离市区最近的中央车站只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但因为齐洛先前的折返耽误了太多时间,前往达鲁非的长途列车已经进入发车的最后倒计时。骁易将这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径直开到进站口一侧,迅速地从后备箱搬出行李后,他们穿过候车厅如织的人流,一路跑到了剪票口。
看不到头的列车还在忠实等待着最后一位乘客,黑色的铁轨向远方交错延绵,勾勒出另人不安的归途。齐洛终于有余裕停下脚步,转头将视线对上唯一前来送行的陆威扬,还未等开口,对方便突然上前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
“什么都不用说了,”他用力拍打怀中青年挺拔的后背,确认对方能感觉到疼痛的程度,“你一直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