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续迫不及待地从握在手中的文件夹中抽出了一份信函放在面前的玻璃小圆桌上,这才在藤椅上坐下,“这是正式的和谈请求,上面有悖都军部的印章和安烈女王的亲笔签名,今天凌晨才到达国民会,我也是刚刚从伯恩那里拿到。”
“你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比你知道得晚一步?”义征并未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有所动容,只平淡地端起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
“刚听到消息时我还很怀疑,没想到她这么顽固不化的家伙,这次这么干脆!在悖都的征伐史上,这可是第一次主动求和啊。”不同于兄长所习惯的喜怒不形于色,义续的激动早就按捺不住了。十多年卓绝的苦战,终于见到敌方的示弱怎么不叫人痛快?“既然他们先提出和解,谈判的形式会对我们很有利。”
“还很难说,若占不了更大的便宜,她也肯定会咬住我们北部边境地区不松口。”义征说着扬了下手中的报纸,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比前几日轻松, “北部一带虽然人烟稀少,但土地下有丰富的资源,悖都这么多年的殖民地经验可不是白练的。在把他们彻底赶出东大陆之前,就这么与侵略者握手言和,也不是多光彩的事。”
“我们不能急,前线一个兵也不能减。悖都就像匹嘴馋的牲畜,让牲畜长记性是不能用纸笔的,若不用火药枪把它狠狠打痛,他下次一饿,就还惦记着你家里的肉呢。”
这个时候,玻璃门被推了开来,穿着米白色长裙的裕青探出身来,手里端着壶新鲜沸水,她未施粉黛,身上也还没来得及佩带一件饰物,像刚刚出水的白荷般素雅。
“一大早的,谈些轻松话题不好吗?”她将放有茶叶的杯子放在义续面前,看到他空空如也的两手,笑着说到,“明天就是俊流的成人礼,你不带礼物,怎么好意思来?”
“我一大早就朝这边赶,待会去城里买,也不知道送什么好。”
“现在首都的物资也匮乏,”义征说着起身,绅士地拉来身旁的一张椅子让夫人坐下,继续着他不苟言笑的说话风格,“烟和酒是平常时期价钱的三倍以上,书和金属制品也贵得离谱,别去浪费时间了。”
“俊流呢?还没起床?”全家一起喝的早茶惟独缺了小主人,义续随口问起,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另外一人的影子,“对了,齐洛前几天不是住到这里来了吗?你们这里很久没招待过留宿的客人了吧?”
“他们一大早就去城里玩了,顺便参加仪式的彩排,俊流可是明天的主角啊。”裕青说着在茶杯里加了些砂糖,用小勺子悠闲地搅动着,接着她脸上出现了玫瑰色的光彩,“说到齐洛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儿子啊,有些羞涩但很有礼貌,说话也温温和和,感觉是很听话的类型,真想象不到还是个打仗的好手。”
“你这么见异思迁俊流会生气哦,他去皇家军校念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跟了一路,哭着不让人家下车的?”
“那小子十二岁之前是可爱得不得了,谁见了都想拐走。现在到了叛逆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裕青摸着脸,悠悠地叹了口气,故意偏过头看了一眼义征,“性格别扭得不知道越来越像谁,大概在学校里也没人喜欢吧,所以他以前从没带朋友回家过,连生日也不请同学来玩,真是孤僻的孩子啊。”
“大哥,你呢?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他的吗?”
“三年前在医院里见过,但他那时全身包得左一层右一层,根本没个人样。”他不动声色地保留着意见,望着弟弟饶有兴趣的眼睛,慢慢说,“我的卧室和书房离他们都很远,只在吃饭的时候碰过面,也来不及多说话。不过我一看到他俩,就想起你把隆非带到我们家里来时的样子。”
义续脸上的笑没能完全展开,两人沉默了下去,安静半晌后,响起义征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这个地方看起来显赫,实际上也没什么人气,偶尔来一个人,老久都忘不掉。”
气氛顿时有些沉重。义续提高音调,特意把他的注意力从那盘旋不去的沉郁中吸引过来,“安心吧,那孩子比隆非可爱多了,俊流交朋友的眼光可比我们好啊。”
“这点我是深信不疑的,”义征在微热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坦然地回答,“连作为父亲的我都没能尽到的力,他却尽到了。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俊流的大幸,希望他有能力去好好珍惜,不要像我一样。”
义续这才完全说不下去了。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裕青,哪知对方立刻做了一个鬼脸,爱莫能助地吐了吐舌头。
“无论接什么话题都能冷场可是你哥的拿手好戏。我怎么嫁了一个这么无趣的男人啊。”
他想起裕青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的所发的牢骚,又有点想笑。
好在义征也不在乎冷场,说完便将头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想在长时间的阅读过后休息片刻。三人便都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品着茶,将视线投向满是春色的庭院,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一阵清爽的风路过,木质露台上的光影忽然分明了,像是天上的居民打开了客厅的主灯,耀目的光彩恩惠于仍然在世间匍匐摸索的他们。
如果说子民是上帝的羔羊,挥舞指引之鞭的牧羊人已经等同于半神的地位,但作为陪伴在这位国王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义续深深地知道兄长是一介凡人,也曾被命运捉弄得狼狈不堪。正因如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