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上菜的空隙,沈务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当年干嘛不辞而别?”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问这话时不自觉的揪紧了裤子。
怎么最近人人都要提当年。
张释与不愿多谈,但看沈清那漫不经心地样子,就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他嗤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年怎么被救出来的?”
沈清听他这么说有点讶异,脱口而出:“你、你不是和我一起被救的吗?”说完看张释与脸色有点黑,自觉失言,不自在地说:“那你走之前也该和我说一声……”
张释与听沈小少爷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委屈,他当然不会自恋得以为沈清是舍不得自己,就当没听见,拿过花瓶细细把玩。刚好这时候服务员过来上菜了,沈清还想说话也不好开口,板着脸等服务员上完菜退了出去。
张释与神色复杂地看端上来的一碟又一碟海鲜刺身,鱼肉贝类都晶莹剔透,薄薄一层盖在冰上,边上点缀着一些绿色蔬菜和青柠檬,红红绿绿的倒是挺好看,他不怎么喜欢生食,但是为了堵住沈清的嘴还是端起酒杯:“小少爷,谢谢您今天招待,我先敬你一杯。”说着也不管沈清反应,一仰头喝完一杯酒。清酒的口感还不错,挺温和的,所以张释与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清见他这样,只好也端起杯子象征性抿了一口,他又想开口,却听见张释与又说:“小少爷,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吗,吃饭吃饭。”
张释与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来吃饭的,心一横,夹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鱼的生鱼片往嘴里一塞,嚼也不嚼吞了下去,还填了好几口米饭,生怕自己吐出来。他觉得这位小少爷真矫情,中国八大菜系,还有数不清的地方菜和小吃,什么不好吃,偏偏来吃这没滋没味的日本菜。
“你不喜欢就别吃了,等会上主菜再吃。”沈清看张释与吃生鱼片的模样比吃毒药还难看,没好气地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片,蘸了山葵和酱油才慢慢放进嘴里咀嚼,当中一丝声音也不曾发出,吃相优雅得体,比张释与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强多了。
张释与听他这么说索性就放了筷子,喝起酒来,这酒倒是挺好喝的。
沈清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十年也没想起回来一趟?”
“瞧小少爷这话说的,”张释与放下酒杯坐正了说道:“我知道你和先生一切安好就行了,况且您也说了,我是个外人,老往沈家跑也不像话。”
沈清只当张释与是为了那天早上他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连忙说:“我那天是在气头上,谁让你当初……”
没等沈清说完张释与就摆摆手打断他:“小少爷,过去的事都是过去,我们得学着往前看。”
“过不去!”沈清气张释与老是避重就轻,拍着桌子说:“我当年既然叫你一声‘哥’,这事就永远过不去!”他瞪着张释与,恶狠狠地说:“你以为小爷一声‘哥’这么容易叫出来的?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你一次没来看我就算了,我出院到处找你,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他妈不声不吭就滚出国了!”沈清说完喘了几口粗气,粗鲁的搓搓眼睛,桌下那只手攥着拳头青筋暴起。
张释与听他的职责,有点哭笑不得,合着当年自己救这小少爷一命,反而让他因“爱”生“恨”了不成?只能说沈务和沈湛父子俩把这位小少爷保护得太好,他的父兄把阴暗面都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的世界里只看到阳光,完全想不到人性有多复杂。
张释与不想跟这位小公子辩论人性这种深奥的话题,只好敷衍道:“是,我自知愧对小少爷,所以没脸见小少爷。”他低头端坐,脸被额前滑下的头发遮住,在昏黄的灯光里看不清表情。
沈清有些懊恼。他心里一直埋怨张释与不声不响走了十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当年见张释与舍命救自己就认了这个哥,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摆摆姿态就发现人家出国了!沈清火冒三丈,心里堵着一口气要给张释与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口气一堵就堵了十年。十年后再见张释与,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张释与相处。沈清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只是拉不下来少爷的架子,今天这顿饭本来就是想和解的,却似乎又搞砸了。
气氛就这么僵硬的冷下来,俩人对坐没说话。
张释与其实有些羡慕沈清。沈清虽然母亲也死得早,但是有父亲有大哥,一路被护着长大,不用操心未来,他只要沿着那条明亮的大道一直走,就可以收获快乐幸福,所以这个小少爷二十岁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热血,还有无限的可能。而张释与虽然年纪也不大,却已有了迟暮之感,他会莫名其妙开始叹气,他也跟不上这个时代,张释与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短的可以用肉眼丈量。
“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日本料理?”张释与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沈清有些怯怯地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