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陆含章叫他觉得很陌生。
在他的印象里,陆含章此人是个纯粹的无欲无求的人,是一个不能用任何物质来拉拢的人。他虽然平时也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但柳长洲十分明白,就算把他一个人丢到罕无人迹的昆仑山上丢个十年八载的,他大概都不会有任何寂寞。他的情绪基本上属于空白,几乎算是没有喜怒哀乐。
可现在,他却十分敏感的从那些话里听出了几分愤怒。五鼎关是陆含章一手建成,前前后后操了多少心谁都有目共睹,眼下突然说到毁掉它的事,换谁都要愤怒。不对,柳长洲还是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因为陆含章肯定懂得以大局为重,他既然能猜到江南总兵,必然能明白他有此一问的用意。
与家国天下相比,区区五鼎关又算得了什么?
那……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到陆含章又恢复到原来那种毫无波澜、事不关己的语调:“在五鼎关类似九连环的机构里,我重新加了一个维系全关的机构,跟一个阵的阵眼有些类似,如果真的要毁了它,只需要毁掉那个‘阵眼’就行了,所以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如果有需要……”
柳长洲摆摆手,有心想赶走笼罩在四周那些诡异的气氛,表情故作夸张的道:“毁什么毁!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你以为那九百万两是我种在地里就能长出来的啊?整个清河县的百姓上缴的税费几乎有八成都搭在里头,毁了它我不是造孽吗?”
那话说的近乎一种对什么人的承诺,然后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压迫感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他看向陆含章,那人还是原先那副表情,也没见多给个笑脸,俊俏的面庞依旧跟驴似的拉的老长,波澜不兴道:“那日跟师爷约好的把心掏出来,摆在五鼎关上祭一祭的话,柳师爷没忘吧?”
一向擅长耍无赖的柳长洲做出一脸无知相:“……哎广济堂怎么走,我最近似乎有些健忘。”
陆含章“嗤”了一声,拉起被子起身准备送客,谁知因为太长而拖在地上的被子一角被方才变换坐姿的柳长洲无意踩在了脚下,这一起身,叫那床被子十分利索的就给掉了下来,连个铺垫都他娘的没有。
陆含章、柳长洲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柳长洲反应迅速的一挥手把灯给扑灭,借着稀薄的月光默默的蹲下去,十分好心的捡起被子披到他身上,讪笑道:“哈哈……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含章下死力气狠狠踹了一脚,额角青筋暴跳,杀气腾腾道:“不送!”为什么每次和这个无赖在一起就会搞的鸡飞狗跳!还能不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了!
第16章 弄里寡妇
五鼎关踩着九九重阳的好日子给赶完了。
站在悬河口的南岸看过去,整个五鼎关的外形十分霸气,特别像一个横行霸道的螃蟹,威风凛凛的霸占着悬河口的出口。
那五鼎关的高度确实近百仞,比悬河口的落差足足高出有一丈,上体采用浇筑的固定结构,牢牢的卡在石头山和清凉绝壁的山体之间。五鼎关关门的顶部,南岸和北岸各拉出两条十分粗的支架,分别走向南北两端,将上部结构稳稳的定死在了原处。确如陆含章所言,没有凿进清凉山绝壁里,十分光杆的借着四根支撑架,把巨大的螃蟹架在了出河口上。
下半部分是一个旋转的门板结构,用一个直径十分可观的圆槽与上部结构的尾端相衔接,两条铁链子从东面绕过圆槽之上的一个特殊的轱辘结构,巧妙的走在支撑杆的下方一个浅槽里,绕过一个等同直径的大圆筒一样的结构,牢牢的缠绕在石头山上一个轱辘外形的事物上。
此时那水门关还处在开放的状态,悬河口的水流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陆含章站在石头山的最高处,回过头来,翩翩一笑:“柳师爷想不想看五鼎关闭关时的样子?”
还不待柳长洲回答,他右手半举,随意的前后晃了一下,带得宽袍广袖盈满猎猎山风,仿佛天地之间的日月星辰都自动自觉的汇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将他周身都密不透风的包绕其中。
随后,石头山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守关人抡圆了胳膊,将鼓槌狠狠撞向了一面巨大的金属铜锣,两岸一时间都是巨大的金属轰鸣的声音,撞在人的耳朵里,许久都停不下来。
石头山那个金属轱辘边站了一排五大三粗的汉子,铜锣一响起来,他们几乎齐声吆喝起来,一起抱住一个长约两丈的铁杆,以那个轱辘为轴心旋转起来。只听见五鼎关关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异响,连接固定门和旋转门的圆槽部位应声开始转动,视野里开始一点一点露出方才隐藏在东侧没有暴露在人们视野内的旋转门来。那门一点一点往下转,在接近水面时发出一声十分巨大的拍击声,而到水门即将完全关闭时,料想中的金属与河底砂石的碰撞摩擦声却没有传来。
柳长洲眯起眼睛看了看,透过尚算清澈的水体十分敏锐的观察到,在五鼎关最底部正对应的水底泥上,被人巧夺天工的放置了一个浅凹槽形的圆弧结构,那圆弧映着日光,发出十分耀眼的光线,把整个五鼎关的底部映照的光彩夺目。
东西走水的路线顿时被完全掐断。而后,五鼎关西面的水位开始一点一点儿上抬,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悬河口那大落差完全消失在水面下,放眼望过去,整个水面根本看不出河底有任何起伏。而最叫人佩服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