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霓虹蹙眉:「那白莫然岂非成了负心汉?」
「也不能这么说。」周若文缓缓摇头,「宋香漓为白莫然生下两子,几年后白莫然又遭人伏击,被击落悬崖差点喂了虎豹,居然被深山里一个可怜的瞎子孤女救了。孤男寡女日夜相对,里面又不知夹杂了什么事。反正等白家人找到白莫然时,那女子已经珠胎暗结。」
「哎呀!那定把宋香漓给气坏了。」
「何止,听师父说……」周若文放小音量,附耳道:「宋香漓为了此事伤心欲绝,好几次要寻死,都被家人拦住了。当时白家老太爷还在世,坚决不肯让白家子孙流落在外,白莫然一面对不起爱妻,一面又要顾着自己名声,闹得焦头烂额才劝得宋香漓答应让三子入白家之门,算自己所出。连那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瞎女也接到府上,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养着,事情这才告一段落。」
他一口气说了好长,续道:「所以,白少情在白家并不吃香,大家心知肚明他是个私生子。你没看见仆人见他的脸色?还有,他下马时下盘虚浮,恐怕白老爷子连白家武功都没有传他。师妹,我们身在别人地方,不要招主人的忌讳才是。」
方霓虹正将辫子散了重梳,听了周若文的话,把头发朝上一撂,扎成一道轻便的发髻,哼道:「我招谁忌讳了?就算白少情不是白夫人亲生,他也是白家的人,为什么我不能和他说话?哼,我还要他请我吃饭呢!」想到旁人对白少情的嘴脸,心里一阵不痛快,又劈头对周若文道:「师兄,连你也是这样的势利眼不成?你若是为了这些看不起他,我可再不和你说话!」说到后面,居然隐隐心酸起来。无人知,冥冥中,情丝已缠——难挽。
白家山庄深处,冬意更寒。
斜阳已逝,这个不大有人愿意来的角落,比其他各处更为清冷孤单。零星几个正在打扫花圃的仆人,抬头看一眼在面前走过的人影,眼睛都闪过一丝赞叹和惋惜。雍容、镇定、俊美……三公子。所有的赞叹和惋惜都在刹那间一闪而过,仆人很快就想起自己和他的身份,立即将头深深低下,专心在自己的差使上去。
从山庄大门算起,这是第一百一十二个。白少情目光不移,温柔地看着前方低矮得简直不应该出现在富贵如斯的白家山庄的房子,唇角却溢出冷笑。第一百一十二个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却把他当做不存在的仆人。
三公子不存在已经成为白家默认的规矩。白少情记得,当日那几个趴在窗边唤他一道玩耍的小仆,已经被毫不容情地赶出白家。修长的指,在熟悉又陌生的门上摩挲片刻,白少情难得地叹气。日转星移,树上叶儿早已落尽,原来已经又是一年。推开咿咿呀呀的木门,屋中窗边坐着一个孤单的背影。那背影并不美,粗布衣裳、头无饰品,纵然只从背影上看,也可以猜到她有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的,只有孤单。在摇曳的烛光下,更显孤单。
白少情的唇角,却因为这丝温柔的孤单而泛起难得的真正的微笑。「娘,孩儿回来了。」他靠近,轻轻跪倒在妇人膝下,昂头看着每年都衰老不少的容颜。
妇人笑了,偏头,烛光印红她平凡的脸:「少情,你回来了?明天你父亲五十大寿,我猜到你今天会回来。看,娘准备了蜡烛等你。」纵然目不能视,手还是准确无差地指出了烛火方向。
暖流,哽咽在喉处。「谢谢娘。」
「傻孩子,娘什么也没有给你啊!」摸索着抓住白少情的手,妇人叹道:「你吃苦了。」
「没有。」
「不用瞒我,瞎子摸人最厉害,我一摸你的手,就知道你干过粗活。」
白少情笑起来,「娘,你别多心,我不过是帮老师挑挑水,劈柴火而已。身为弟子,这算什么?」
「少情,你这次回来,还要离开白家去读书?」
一阵默然。白少情轻道:「娘要是寂寞,少情就不走,留下来陪娘。」
「不,」妇人自失地笑了,「你看看我,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倒羁绊起你来。去吧!等你父亲大寿后就走。」
静了片刻,空气中恬然的气息仿佛被打乱了,妇人蓦然叹气,「我们都胡扯些什么?这里也没有外人,何必说这些谎话?少情,我知道他们待你不好,娘不要你留在白家吃苦。」
「娘!」白少情蓦然喊了一声,热气浮上眼来:「少情一定会有出息,把娘从这个姓白的地狱接出去。」
「嗯,娘等着。」
夜色更浓了,隔着纱窗,可以瞧见小屋中两道人影温暖贴近。
烛光昏暗,人心又何如?原想等母亲睡后便回房,但白少情却站在床边,看着熟悉的脸站了整夜。娘,大寿后我又要离开了。平日藏在心底的种种愁绪,被一根不舍的针挑了起来。
回家初日见过娘,今日要去见父亲和另一个「娘」,还有那两个站在云端的哥哥。等拜过父亲,全了礼数,就立即离开吧!白少情斟酌着。若再逗留,只会惹他人不快,为娘找来麻烦。昂头,想长长叹气,却忽然想起娘还是熟睡之中,忙咽了下去。
窗外天已大白,昨夜他在茶中放了一点安神镇静的药,不希望母亲察觉他的离开。一去,恐怕又是一年。
木门又咿咿呀呀地开了,阳光淌泻进来。白少情恢复往日的淡泊,跨出屋子。
白家山庄的正厅离这里很远,白少情缓缓而行,路上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