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迁不解地望着他。
康敬绎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开口道:“仲行啊。”
曹迁不解其意,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康敬绎声音低沉缓慢地说:“朕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朕一意孤行,不听先生的劝阻执意要来追呼蒙托儿骑兵,大家就不会被困在暴风雪中,甚至……如果朕没有动亲征的念头,这一路上战死的、病死的、冻死的人,都可以好好地活着。”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曹迁连忙道,“士为知己者死,皇上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很早便有为皇上战死沙场的觉悟……”
康敬绎打断了他的话:“可你家中还有妻子,有尚未出世的孩子,不光是你,随军的将士们,谁没有妻儿老小,却因为朕的一时之念,就要背井离乡,出生入死。君王本该爱民如子,可朕真是做得糟透了。”
曹迁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开导他,正犹豫着措辞,康敬绎却又站了起来:“让大家收拾东西出发吧。”
大楚的战神开始领悟到战争的残酷,曹迁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幸或不幸,体恤臣民是件好事,然而如果因此而产生了怯战的情绪,那就实在糟透了。
帐外闹哄哄一片,士兵们在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一万余人走到现在,死的加上迷路的,已经少了千余人,再这样走下去,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埋骨荒漠雪原。康敬绎披上大氅,接过金乌的缰绳,抚了抚爱驹的鬃毛,金乌打了个响鼻,拱了拱他。
“老伙计,如果朕能回得去,朕就把整个猎场都赏给你,让你也养养老。”康敬绎自言自语般,拍了拍金乌的脑袋。
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三天,天地一色,白雪茫茫,白天和黑夜几乎没有区别,篝火也生不起来,所有人只能啃冷冰冰硬邦邦的死面饼子,吃雪解渴,不少人手脚长了冻疮,肿得如腌萝卜一般,一碰到就钻心地疼,更多的人冻得发烧流涕,精神萎靡,三步一倒。
如果这个时候呼蒙托儿骑兵来攻,恐怕只有不到一成的人能迎战吧?康敬绎悲哀地想。
好在没有任何人冒着暴风雪来袭击他们,熬过了三天的大雪,天又逐渐放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赶忙将阴湿的衣服被褥全都扯出来暴晒。
曹迁建议道:“都说老马能识途,要不咱们解开几匹马的缰绳,让它们在前面跑,咱们跟在后面,说不定能出得去。”
康敬绎点了头,其实要不是之前一直天气恶劣,加上又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能自己走出去,早该这样做了。
本以为有老马引路,趁着天气好应该能很快走出去,可惜到底还是没能如愿,来时风雪漫天,沙漠中没有参照物,连马辨不出来时的路,所有人没头苍蝇般乱转了几天,终于泄气地放弃了。
联军的任何一方都没有来偷袭他们,或许是认定了他们走不出塔乌尔干沙漠,根本不需要费力气再来杀。
康敬绎望着四周完全一模一样的景致,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回营帐里写遗书去了。
可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营中突然发出了一阵骚乱,士兵们不知发现了什么,个个发疯般大叫起来,挥舞着手里一切可以挥舞的东西。
“何事喧嚣?”康敬绎大步向前。
无人理会他,康敬绎顺着大家的视线向天空中看去,只见湛蓝如琉璃瓦般的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不断接近。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感到呼吸困难。
那是一只鹰在空中盘旋!
与此同时,雪原尽头浮现出一条黑线,呼喊声模模糊糊地传来——是援兵!
所有已经绝望了的人在此刻纷纷抱头痛哭,伤病者忘了疼痛,声嘶力竭地发出喊叫声去回应。
不到半个时辰后,徐诚、百里赞领着两万人赶到了。
“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百里赞悲呼一声,下马便跪倒在地。
康敬绎已经不知道此刻心中是喜是怒,喉头哽住,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下一刻,更大的惊喜降临了。
“应融!”
马背上一人被徐诚搀扶着下地,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飞奔过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玉莹的出现实在是个天大的惊喜,康敬绎被她扑得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天谢地你没事……”玉莹泣不成声,死死抱着他的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康敬绎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低头看看哭成个泪人的玉莹,又看看跪在眼前的百里赞、徐诚等人,迟疑地:“这……你们……”
“感人的重逢也重逢过了,此地不宜久留,走吧。”一道冰冷的声音插进来,康敬绎这才发现人群中竟然还有个熟悉的面孔,自己刚才竟没有看到。
博木儿骑着白马,大半张脸被雪狐皮的围脖埋了,只留一双不带感**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相拥。
纳央落在他肩上,将脑袋伸到翅膀下磨了磨。
“你又救了朕一回,朕会记住你的人情,不过想来你也不稀罕,可朕依然向你承诺,任何时候你需要朕的帮助,朕必回倾尽全力助你。”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康敬绎依然表现出了应有的风度,对他抱了抱拳以示谢意。
出乎意料的,博木儿没有冰冷生硬地拒绝他的好意,而是说:“你今天的话我记住了,希望到时候你也会记得。”
康敬绎颇觉意外,不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