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敬绎向来是不机灵的,今日却突然就开窍了,嘴唇一抖,难以置信地问:“他连老三也杀了?”山简表情平静如湖,眼里却倒映着深沉的悲伤:“王爷不赞成撤内阁、收回藩王属地,皇上一心想要揽天下大权于一身,杀王爷等于是杀鸡儆猴,五王爷六王爷他们得知此事后,都交出了手中的王印,四王爷……在府里服毒自尽了。”康敬绎与玉莹齐齐倒抽一口凉气,饶是玉莹深谙康敬颉秉性,也并不知道当年他竟然将康敬璟活活逼死了。康敬绎还是不敢相信,再次确认:“老三从小和他学在一处玩在一处,他竟也下得去手?”“明面上谁也不知道是皇上赐死的,”山简一脸隐忍的悲伤,“开春那会儿王爷染了病,拖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皇上得知以后,派人从宫里送来一碗药,我和王妃都劝王爷不要喝,王爷却说信得过皇上,不会杀死至亲手足,就……就把药喝了。”康敬绎长长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眉头紧皱,又问:“那三王妃呢,还有老三那些姬妾,皇上怎么处理?充教坊乐伎?”山简摇了摇头:“皇上假装听到噩耗很是震惊,命人厚葬王爷,王妃遣回汉州娘家,府上的下人都各自散了。”康敬绎低下头不言语了,玉莹却有点疑惑:“皇上怎么会允许你离开京城?”起初她以为山简是在康敬焕死后就立刻遁逃了,不过既然他连三王妃的去向都清楚,证明是康敬焕下葬以后他才走的,以康敬颉对他的欣赏程度,应该是绝不会放他逃出京城——尤其是投奔康敬绎这个死对头的吧?“他不许,我就不走了么?”山简一昂头,悠然道,“我问王妃借了点胭脂水粉,扮了女装,很容易就混出城了。”玉莹:“……”康敬绎沉默地想了一会儿,问:“这么说撤藩的诏令很快就会到燕州来了?不对,应该早就到了才是,怎么回事?”山简答道:“发生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我到甘州的时候,听人说不久前有一支上千人的北狄军队入关,皇上现在应该忙着议和,暂时没空撤藩了。”说到议和,玉莹自然又想到了白天山简给小康敬娴占的那一卦,康敬颉没有适龄的女儿,倒是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妹妹,只是一个今年十二,另一个才九岁,赶不上和亲,倒是幸运了。“蠢货,”康敬绎毫不客气地骂道,“北狄人一直怀有入主中原的野心,怎会真心议和,大楚不战言和,他们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甘州、汉州、颍州等地必会接连受扰,我大楚以武定江山,最后却要靠一个无能的皇帝来议和,简直是耻辱!”山简从京城带来了朝廷中的近况,启圣帝甫一登基便开始推行中央集权,要撤内阁,收回大学士的议政权,家国大事全由帝君一个人说了算,同时废黜藩王封号,收回封地,仅许诺兄弟们食邑千户,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王爷们,食邑千户简直是打发叫花子的钱。但康敬颉有的是名头,说大楚连年征战,国本不稳,收缴藩王辖地是为了集中更多的粮食赈济受苦的百姓——这是绝对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要赈济百姓,不能号召兄弟们掏钱么,非要把人全部家当充公?此举在兄弟们当中引起了公愤,不过对于一心拥护康敬颉的老臣们来说,撤藩倒是一件好事,否则王爷们跑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去,隐忍三五年屯兵造反可怎么办?因此君王扯着天下仁义的谎,官员们也跟着圆谎,全都一副慈悲嘴脸。“连自己兄弟都能逼死的畜生,怎么会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上?”康敬绎对兄长的此举深感不齿。山简笑了笑,说:“但凡被他放在心上的,最后都是要死的,他若真不把百姓放在心上,倒也是百姓之福。”三人边吃边聊,说起了许多康敬绎离京之后发生的事,玉莹心里一直记挂着程奉仪,碍于自己现在的立场尴尬,才不敢写信回去,于是向山简打听。“程大人年事已高,王爷死后不久,就向皇上提出了辞官养老之请,皇上似乎是准了。”康敬焕一死,山简对朝廷里的大小事就不太了解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玉莹稍微放心了点:“程大人能够急流勇退,也不失为明智之选。”不过翟让还在朝中做官,想必这一家子也不会离开京城,希望他们不会受到牵连。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在玉莹暗暗为他们祈祷的时候,汹涌的暗流早已将程家一家子卷了进去。过了没几日,一天上午,康敬绎正在营中练兵,忽听得人通报说谢永来见,心中觉得奇怪,谢永还从没主动来找过自己,便吩咐士兵们自去操练,自己去营帐里见谢永。谢永在帐中焦躁地走来走去,一见康敬绎撩帘子进来,就急忙递上手中的一封信:“王爷,这是刚从京城来的信,大事不好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康敬绎随手接过信,旋身在将军榻上坐下。谢永急切地说:“北狄使臣已抵达京城,皇甫大人奉命与来使商讨议和之事,北狄人要求割让燕州、甘州共计十五个县,其中燕州就要割让十一个县!另外还要上缴黄金十万两,大米八万石,丝绸布匹……”谢永还在背书一样重复议和条款,康敬绎已经在信中发现了更恐怖的事:“什么?!和亲?!”康敬颉写给谢永的信中写了许多东西,都是与燕州有关的,其中更提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封程扈侄女程奉仪为雍和公主,嫁给北狄王呼儿哈纳,预计下个月中旬会经过燕州西部。为何是程奉仪?康敬绎的嘴张得能吞下一个拳头。且不说程奉仪只是个官家女子,与皇室没有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