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酒好酒。”
说话的是阿三。
这种场合,也只有他敢说话了。
摇摇晃晃走到酆都面前,他面含微笑,说得很轻很飘:“照我看,你不如直接把实话跟他说了?那些记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了,就打算一直这么着?”
谁想酆都忽然自嘲地哼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跟他说?那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阿三一时间也被问住了,尴尬道:“这个……”
“而且,”酆都把烟扔在地上,狠狠一碾:“你们当我是靠着那点儿记忆过活的?我不想让他误以为,现在的我喜欢他,是因为以前的什么关系,过去的我喜欢过去的他,现在的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他,以前再难忘,那也是以前——哎不是你到底拿不拿你那球儿?!”
见他忽然开始发脾气,众鬼心中警报解除,长吁一口气,全都上来推阿三:“殿下让你拿,你就拿!”
“你们急什么啊,我说不拿了吗!”阿三哭笑不得地从兜里掏出水晶球,此水晶球奇小无比,还没掌心大,要不是真有神力,估计早被酆都他们当台球打了。
这时候就见那水晶球光华流转,把阿三那张黄黑脸儿映出一片紫光,他俩眼一翻,蚊子哼似的念出一串大咒,脸皮瞬间严肃了,抬眼道:“名字。”
酆都一字一字道:“何清山。”
“……顺便查查这人的身世。”他眯着眼睛,又补了一句。
阿三愣了一下:“身世?”
“嗯。”酆都声音很沉,像是含着一把冰渣,“前世,今世,怎么来,到哪儿去,都给我查清楚。”
“这么多?”阿三苦笑不得。
酆都眯了下眼睛:“查,还是不查?”
阿三忙不迭道:“查、我查!”
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就安静了,阿三敛心静气,张开五指网一样罩住水晶球,同时嘴中嗡嗡地念出一长串印度语,被他念得很低,很慢,不仔细听,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说话。
忽然他睁开眼睛,水晶球里呈现出来的幻象将他的脸映得青白可怖,幻象串在一起,成为故事,阿三神情肃穆地看着,声音急转直上,忽然高了两个八度,开始转述何清山的前世今生。
他每说一个字,酆都的脸色就沉了一分,等他全部说完,酆都的指关节已经白得像蜡,到最后,甚至在抖。
而那不可察觉的抖动手掌,在阿三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一掌将身边的树劈开,大树轰然垂倒,坐在上面的鬼冷不防全摔了下来,却连哼也不敢哼一声,因为殿下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
酆都猜得没错,何清山果然就是贺致因。
当然,他也知道了贺致因杀郁律,杀郁律全家的理由。
十分钟后,他仰头轻声,嗓音荡在喉咙深处哑哑的:“这他妈的。”
往往他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嬉皮笑脸且明目张胆地,然而现在没一个鬼敢上去打趣,全蹲在树后看他,酆都的胸口起伏着,不知道是在悲愤,难过,无奈,还是心疼。
直到他两手插兜地走出杨树的阴影范围,阿三才脱口叫道:“哎,这就走啦?”
“你当我来这是找你叙旧的?”酆都回头,茶色镜片一角闪烁着太阳光:“还有人等我呢!”
哪怕刚才脸上阴沉得好像要滴血,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的嘴边是挂着一丝笑的。
因为还有人等他。
阿三站了起来:“酆都。”
因为他国际鬼的身份,死后并不由中国鬼神掌管,所以这么一溜排鬼里,也就他才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喊酆都。但喊得少,一般不是“哎”就是直接以“你”开头,只有谈论起什么重要事时,才会喊“酆都”。
所以酆都的脸也一凛:“还什么事?”
“最近帝都的鬼眼见着比原来少了,你觉出来了么?”
酆都收了收下巴,茶色眼镜这回完全反射了太阳光,只能看出右侧的眉微挑:“接着说。”
看到他的眼神,阿三忙道:“你是不是也早感觉到了?”说着和树上几个鬼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道:“这事儿你怎么说?是不是老对头那边搞的鬼?”
“呵。”酆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望着自己停车的方向:“不过确实发生了些事,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事?”
酆都扯了下嘴角:“前两天,我和他亲眼观摩了一场未遂的鬼吃鬼,罪魁祸首还是一只貂精。”
众鬼的嘴慢慢长大了:“啊?”
酆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昨晚上,还见到有人用收妖符。”
众鬼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啊??!”
鬼吃鬼这种类似作弊的修行方式,早在两百年前鬼界更改法案时就被严令禁止了——听说大叫唤地狱里的油今非昔比,熬得那叫一个热一个香,已经没鬼敢再以身试法了。
再说那收妖符,不是一多半都被侍门大人拿去折纸飞机了么,剩下那一半,听侍门大人说……
好像是被前任掌事大人出差时带走了。
众鬼看了看酆都,没说话。
这俩人啊,当初没事儿瞎倒腾什么纸人。
酆都说话间手里又摸了根烟,烟瘾太大了,一张口舌头仿佛在嘴里腾云驾雾:“不过那貂精是个笨蛋,让我给收拾了一顿,现在老实了,至于搞收妖符的人……就是我刚刚让你查的何清山。”
阿三大厚嘴唇一抖:“他?”
酆都点头:“所以才叫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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