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田庄的庄户原先的日子也不算难过,困窘之户也有,或是因家中遭难着了火的,或有因家中有人生病,或是顶梁柱壮劳力受了伤的,或是家里人口多而劳力不足的,等等。只是如今连年歉收,信王府待庄户宽和,前两年也给降过租子,李纨今年更是降了两成,虽则如此,这难过活的人家还是多了。
如今作坊已经开起来,又管一顿饭,先时还怕主家有克扣赖账的,哪里知道李纨本就是寻个主意送钱来的,许嬷嬷做主这工钱是隔天一结,大家没了担心,又见现钱,更是踊跃了。
李纨最看不得人受苦,便道:“既管了饭,不如多管一顿,让许嬷嬷取了银子多置办些米面肉食,好歹让人吃饱饭。”
常嬷嬷跟闫嬷嬷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李纨不解,常嬷嬷慢声道:“奶奶自然是好心肠,只是这事情却不是这么做的。咱们这作坊不是为了赚钱去的,却也不是为了送钱去的。饭食只与寻常庄户人家的一般,或者比之稍逊,那些家里实在难的在作坊里吃了,省了家里口粮,也算得了好处。若是饭菜丰盛得过了头,只怕爱赚便宜的人多,便是不想干活,也来糊弄一顿饭吃,反倒不美了。”
李纨听了,细想来,也只好点头。
闫嬷嬷道:“这许嬷嬷想的按件给钱的主意好,也少了打花胡哨的,且隔日一结,都是看得见的现钱,自然更乐意出力了。”
李纨便道:“我看有说家里人口实在多的,让许嬷嬷看看,若是有半大孩子,坐得住愿意出力的,也来作坊做点事情。”
常嬷嬷笑道:“奶奶总是要变着法儿贴补就是了,不过这也是个主意,咱们府里那些小丫头子也没多大。”
闫嬷嬷点头道:“这主意是好,却不可让人如此想奶奶,规矩得做严了,若是捣蛋耍赖的,一概不要。若是真能坐下来干点子生活的,最少也能吃上顿饱饭。”
常嬷嬷听了连连点头,道:“闫嬷嬷这话说得是,若是让人想着奶奶就是个散财童子来的,恐怕以后就难管了。由来人最是惯不得,看这府里,便是最开始的还晓得点奴才的样子,后来的哪里还当自己是奴才了,损公肥私偷鸡刮油得倒把主子当蠢材。”
李纨知道两位嬷嬷所言也不差,便道:“如此也罢,想来许嬷嬷心里也有数。”
闫嬷嬷又道:“原先想来,最难的是贩售的事情,如今倒成了最容易的。”
常嬷嬷看着李纨笑道:“许嬷嬷说了,懒人有懒福。”
原来这许嬷嬷跟计良一说李纨要干的事,计良便把出货这事儿给应承走了。这计良经信王的设计,同段高等人一同都脱了籍,进了四海商行管事。只是这四海商行原本就是章家打头信王站台的,里头各线各路都是有来头有年月的人马。
计良虽深受章家二爷章立的看重,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瞒着,把心思与章立都说了,又另出一法。便是他以花式茶叶为线另起一路。
章立一听,如此又招揽了良才又不用让旧部挪人出缺,自然乐得两全。计良刚着手布局安人,恰好许嬷嬷撞上来这么一问,计良看了样品觉得有趣,当下便有了计较,数日后给了许嬷嬷一个价,只说先有多少货他都吃了,之后或者要按他的要求定做。
许嬷嬷乐得不用操这个心,加上李纨本也不指着这个挣钱的,且计良给的价也不低,赶紧应承了再来禀的李纨。李纨自然更无疑义,倒是担心计良这小子向来大手笔,别一个不小心又把买卖给做大了。
☆、93.廿文铜钿
93.廿文铜钿
天刚蒙蒙亮,巧娘子便起了床,先起了灶火,烧开了水倒入两碗碎杂米,盖上锅盖,方去院里打水梳洗。趁手洗了几件衣裳,眼看着今日会放晴,正好可以晾晒。一通忙活,锅里已飘出粥香,又把昨日已洗好的一把青菜切碎了放进去,去灶下看了火。将几块大些个儿的柴炭夹了出来,放在一旁的陶罐里,盖上一铲子草灰。
过了片刻,从灶边的杂木碗橱里拿出一个粗陶碗,揭开锅盖,可着粥面舀了最上头连汤带菜的一层。两三口吃了,里头小七已经开始哼哼,眼看着是醒了,便抱起来喂奶。
一时悉悉索索地都陆续起了床,孙大宝起来看巧娘子在喂奶了,轻轻摇了摇小七的小拳头,自出去打水洗脸吃饭。揭开锅盖一看,扭脸对巧娘子道:“你又只喝了口汤,现在又没什么重活可做,你可还要喂小七呐。”
巧娘子顾着小七,只微抬脸看了孙大宝一眼,轻声道:“作坊里管饭,我吃得瓷实着呢。”又指着灶头一个筲箕道:“那里头还有几个馍馍,你们吃了吧。”
孙大宝听了,揭开盖着的土布,里头有七八个杂粮馍馍,便问道:“这不年不节的,哪儿来的?又是作坊里的?”
巧娘子点头道:“昨儿我最晚走,临出门前秋嫂子给我的。说是饭做多了,这时节不吃恐怕要放坏了。”
孙大宝道:“你们昨儿又干到好晚?”
小七吃饱了,巧娘子掩了衣襟,答道:“也不知到底到了什么时候,反正天是黑透了。”
孙大宝一边盛粥一边道:“连着三天都天黑了才完的,你可别太累了。”
巧娘子笑道:“累什么!一双袜子十个钱呢,这几天赶得很,我昨天织得了六双半,六十五文钱,还吃了两顿饭,临走又给我这一包馍馍。”
孙大宝听了,憨憨笑两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