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便作声,那媳妇子忙道:“老爷也虑及此处,是以这回修缮宅子除了老管家外,另请了女掌事,因船期延误,再过两日才能到京。”
贾母心想着人到了自然要来拜会的,到时看了再说不迟,便也不再多话。黛玉看贾母意思,方轻声道:“你们刚至京中,想来也有不少事的,这便去吧。”两个媳妇子这才上来磕头辞行。
黛玉又陪着贾母说笑一回,见贾母有些神乏才回自己屋里去。待换了家居衣裳又上了热茶,才见辛嬷嬷从外头回来。
不待她开口,黛玉便笑道:“嬷嬷可是送了人出去?”辛嬷嬷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姑娘。”
见黛玉周身都妥当,才笑着接着道:“她们原想着能私下跟姑娘说说的,哪想到这回没得着空。姑娘放心吧,万事都妥当。老爷这回请的掌事也很有几分来历,修缮个宅子这样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待园子修好了,选个好天气姑娘也回家看看去。有什么修得不合心意的,就让他们再改。”
黛玉听着那句回家看看,只觉着心里什么地方暖融融酸唧唧的,不禁叹了口气道:“爹爹又不在,我一个人也不得住,又有什么合不合心意的。”
辛嬷嬷笑道:“看姑娘这话说的。这自己家里自然是自己说了算的,总要合心意才好。若是自己家里还要凑合着,那还到哪里去寻称心如意的地方去?虽说如今姑娘小,养在老太太跟前,那也还是林家的大姑娘。不说旁的,到时候年节祭祀,老爷说了,京里就让姑娘主持了,长女如子。”
黛玉惊讶道:“爹爹这样说的?”
辛嬷嬷连连点头:“那可不是。”
黛玉心思灵透,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生出许多滋味来。辛嬷嬷看了弯弯嘴角。
林如海什么手段,几日后林家请来的女掌事便带了人去贾府拜会,这回贾母倒没有拦着了,几人从贾母上房出来便往黛玉屋里去了。
她们那里各自说话,贾母却费了思量,林家好好的怎么要修葺宅子来,莫不是姑爷要回京了?可也没有听着风声。再有,修个宅子虽不能说是小事,却请到了汝南成家的女祭酒,方才一见便知道有几分真章的,旁敲侧击问了两句,却是主管成家江南六省花木雅件的大掌事,要说起来手里权柄比寻常男人都要大上许多。
说起这成家与明州墨家还很有几分相似,若以人喻,都可谓“老而不死”,偏顶着个世代传承的冠冕,叫人不敢小觑。前朝时是耕读大家,出了不少大官能吏,如今转脸做起买卖来也好几代了,却都不是本家人出面的,照样立着书香的牌坊,面子实惠都占了,看着让人气闷。
林家修个老宅就请了这样的人物,也不知这姑爷是真地疼女儿疼到这样田地了,还是林家派势如此。不管怎样,如此一来黛玉要往宅子里去倒让人放心不少。一来女祭酒的手段在那里,二来有成家的名声镇着也传不出什么话来。这会儿贾母发觉越发看不清林家了,能跟明州墨家、汝南成家这样的人家结交,该说果然不亏是世代书香的姑苏林氏吗?
黛玉素性不好热闹自然也不爱见生人,这段日子却不知道是赶上什么了,先是身边来了墨鸽儿跟辛嬷嬷两个,后来又要见自家的管事媳妇,如今屋里更是立着坐着六七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好在这些人个个进退有度,倒也不让人为难。
女掌事姓容,与黛玉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家也没什么话好说,且她本身也不是伺候人出身的,杀伐决断比男人还强些。略坐了坐,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便行礼告辞了。
辛嬷嬷领了送人的差事,跟容掌事两人走在前头,低了声极为愉悦地问道:“怎么是姐姐来了?莫不是又有什么大行市要起?”
容掌事微微勾了勾嘴角,沉了声道:“好大阵势呢,只是牵连着世家内宅姻亲故旧,不算个利索的买卖。”
辛嬷嬷从话里听出几分不痛快,便道:“那姐姐推了也罢,你的性子,哪里耐得住这些。”
容掌事这才侧了脸看辛嬷嬷一眼,脸上也带了两分笑意道:“你还不晓得那帮丫头?寻常难得在世人面前逞手段,如今得了这么个时机,哪里还肯安生?正摩拳擦掌地要好好施展一番呢。我也拦不住她们,再来如今南边也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便带人过来了。”略一沉吟,又道,“且这事儿,好似有通璧阁的手笔在里头,往后会如何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