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说要他做个好奴才的杜堂生不在了,张福海却觉得寸步难行。
回去吗?留下吗?去别的地方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守灵三日,张福海不眠不休,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瘦削的身体几乎要融在一身丧服之中。三日毕,勉强喝了几口白粥,他躺在床上几乎要拆散开来,明明已经是春日,身上却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张福海昏昏沉沉地睡着,乱糟糟的脑子和心,稍稍动一下便是痛得要命。
“小老爷,小老爷。”
负责照顾张福海的是为他引过路的侍女,她之前一直是伺候在杜堂生屋里。侍女的年纪约莫着有二十多了,她每日里都要叫张福海起床进食饮水。看着睁开眼睛却仍躺在被子中的张福海,她无奈地将他的头微微扶高,然后把茶杯抵在他唇边。张福海闭上眼睛,伸出手推开茶杯,然后他听到那侍女叹着气说:“小老爷,你的手真凉啊。”
虽然你不像我一样总是在哭,但是你的手却很凉呢,一直很凉。
坚强的人总是让别人感受到暖意,可是,他们却总是忘记别让自己的手变得温暖。
……
所以,暖不暖?
“我想回去。”
“小老爷?”
张福海从侍女手中拿过杯子,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对她说:“或许我得学着让这双手温暖起来才行。”
“小老爷,您……会学会的。”侍女把她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掌搭在张福海的手上,这么说道。
张福海离开杜府之前特地去找了那对年轻的夫妇,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说以后他是不会再回来了,杜府的上上下下以后皆交由他们二位打点。那一直泪水涟涟的女子挽留了张福海一句,不过看他要离开得坚决,很是吃惊,也不再叫他留下了。
失去了主人的杜府又重新得到了主人,离去之人除了张福海,还有那位老马夫。他背了简单的行囊站在杜府门前,拎着一只酒壶冲张福海招招手,然后说到:“不晓得以后要替什么人喂马,干脆不喂了。”
张福海看着晨风中的老马夫一身洒脱,满心的敬重。
“一路顺风。”
老马夫背着身对他挥挥手,张福海目送他走远,然后翻身上马。
前前后后算起来,张福海离宫已有六日了。他并不知道这六日里宫中起了多大的风波,先是负责宫室修缮的吴盛德吴公公出人意料地坐上了曾经属于杜堂生的位置,他最初只不过是太皇太后宫里洒水的小宦官而已,但以后这宫里的人再看到这个身材微胖的、大腹便便的老宦官也得称一声“吴总管”了。
不过,单单是这件事是引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的,吴盛德擢升次日,太皇太后便下了要为宋映辉立后的旨意。这道旨意可谓是将整个大昭的前朝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
宋映辉年将十六,立后也是势在必行的。只不过太皇太后这道旨意来得太过突然,让人不得不猜疑。宋映辉的皇后,可绝不仅仅是母仪天下,且大昭已有两朝的皇后都出自尹家,这若是再有一位皇后姓尹,该要改名换姓的便是这宋家的大昭了。
太皇太后虽不垂帘听政,可又有哪件政事是尹家没有掺手的,更别说群臣之首的丞相之位还是由尹沉婴把守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无不人心惶惶,其中尤以宋姓亲王最为躁动。
倘若真有一日这尹家当权,刀下之鬼必是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