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吴老夫人问话,林氏连忙恭声道:“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香案也已备好,君姑放心便是。(看小说请牢记)”
出嫁女回府是要设香案拜祭先祖的,此亦为陈国旧俗。
吴老夫人便微微点头,引颈向门外看了看,又问身边的蒋妪:“妪,几时了?”
蒋妪便答:“时辰还早,往年姑太太也有来得比今日晚的时候,夫人莫急。”
吴老夫人未曾说话,然而那眸中的焦色,却瞒不过秦素的眼睛。
秦世芳今年确实来得晚了些,往年这个时候,东萱阁早便扬起她的笑声了。
见吴老夫人不住地去看时漏,林氏知她心急,虽心下不免哂然,面上却是与蒋妪一唱一和了起来,陪着这位君姑说话解闷。一旁的秦彦婉、秦彦贞等晚辈亦说话凑趣。
直待众人喝了三、四巡的茶水,于东萱阁整整坐等了近一个半时辰,这位出嫁小姑的身影,才姗姗出现在院门外。
“嗳哟,我来得迟了。”人还未至,秦世芳带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将树上的积雪亦惊掉了几许,簌簌地落下些细碎的雪沫子来。
早有小鬟殷勤挑起门帘,曲膝恭迎。
秦世芳的步履十分轻快,一阵风似地进得屋中,那翩飞的衣袂随步飞扬,险些便拂到末座的秦素脸上去。
晚辈们此时皆起身相迎,秦素亦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秦世芳一眼。
今日的秦世芳,颊含春晕、眸光如水,唇边笑意如三月桃花,竟是前所未见地神采飞扬。
她今日仍服着大功丧服,不过,那领口处露出的一角白绸,却昭示着这位中尉夫人,平素在家里是个什么穿戴。
自然,比起她这一身衣裳,她整个人所焕发出的那种快乐与明媚,才更引人注目。
“小姑气色真好,瞧来是有喜事了。”林氏恭维了一句,上前携了秦世芳的手,将她领到了吴老夫人座前。
秦世芳满面春风地向吴老夫人问了好,便又拉起了林氏的手,眉眼间满是笑意:“多谢阿嫂吉言,新岁到来,我也愿阿嫂康健顺遂,亦愿郎君与女郎们事事皆宜。”
她口中说着吉祥话,一面便自使女的手里接过几个精致的布囊,一个一个地予了晚辈,却是压岁之钱。
众人恭敬地收了,又坐在一处叙了几句寒温,吴老夫人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蒋妪不动声色地凑向林氏,轻声耳语了两句。
林氏侧耳听罢,立刻含笑点头,转脸便向下首的一应晚辈们笑了笑,挥手道:“罢了,既已拿了压岁之钱,你们想是也坐不住了,便皆回去吧。虽不可玩乐,略说笑几句还是在礼制之内的,阿婉,你领大家下去便是,不拘是去谁的院子,或是各自回去,你只管安排便是。”
秦彦婉应了一声是,便带头起了身,众人向吴老夫人等辞了几句,便一起走出了东萱阁。
秦素特意留在了最后,眼角余光瞥见林氏吩咐完之后,便也扶着使女的手站了起来,却是往一旁的东厢房而去的,将正房留给了吴老夫人母女。
看起来,吴老夫人是有话要对秦世芳说。
秦素心中微有些不安。
即便是努力遮掩,吴老夫人面上的凝重与焦灼,亦能叫人觑出端倪,只不知她这情绪从何而来,东萱阁里又出了何事?
按理说,秦世芳最近应该过得很好,左思旷也应在何都尉面前说上了话,那合办族学一事,短期内不会再被提及。
可是,秦素还是觉得七上八下的。
所有关于秦世芳的事,于她而言皆极重要,她绝不敢掉以轻心。
心下思忖了一会,秦素便抬手唤了阿栗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好在今日是阿栗跟出了门,若是锦绣,此事又要拐上几个弯才能办到。
阿栗得了秦素的吩咐,心中已是有数,转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
秦素放下心来,便略提了声音,柔声轻语地唤道:“二姊姊留步。”
秦彦婉应声回首,那一双剪水瞳隐在廊下阴影中,直若渌水清波。
“六妹妹有事?”她柔声问道。
秦素便浅浅一笑:“不知小妹可否去姊姊那里坐一坐?我最近正学画梅,总画不大像,想请二姊教教我。”说话间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面色有些黯然。
这一个“画”字说出来,秦彦婉还有什么不答应的?那一双水瞳立时便弯成了月牙儿,欣然地道:“如此正好。我院里那棵铁骨红开了一树的花,我不许人扫去那花下的雪,如今正是雪拥寒梅,我们可在廊下支了小案,边赏边画,顺便互相切磋。”
百日卒哭已过,她们要守的规矩便少了好些,可食麦饭,亦可饮水,姐妹间往来亦不似此前那段日子般板正了。
秦素闻言便作势抚掌道:“甚好,正好可以向二姊讨教。”
她二人说得欢喜,携了手自往前行去,跟在后头的秦彦贞便摇头:“二姊姊与六妹妹,你两个凑在一处,真是连花也开不安生了,我倒替那株老梅可怜。”
她这话说得甚有雅趣,秦素与秦彦婉皆掩了口笑,秦彦婉便回首问她:“四妹妹可愿同来?”
秦彦贞立刻摆手:“罢了、罢了,可怜那花儿被人聒噪着,我何苦去扰它,不如多予她一分安静。”说罢浅笑摇头,领着使女便自去了。
她生就是恬淡的性子,不大喜欢与人往来,秦彦婉与秦素早已知晓,此时也只一笑作罢。
二人便踏着木屐,缓步下了曲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