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无视了他的眼神,擦擦嘴站起来,略带得意地扬长而去:“你洗碗,免得以后说我没给过你学习的机会。”
第4章 书房
优秀的林医生还不至于连碗都不会洗。
但难的是低下头去和老人家妥协过圣诞节。
林雪迟不记得他有多少年以工作理由不回家过圣诞节了。为了逃避喻江,他每年提前买好给妹妹的礼物,去学校看她,然后发短信给喻江说他在圣诞节有手术安排,措辞尽量委婉,免得他的养父生气。一年之中也就是这几天林雪迟过得最战战兢兢,他要绞尽脑汁编排出好的理由来,还不能年年相同,否则喻江肯定会怀疑。
结果是他一味顾着自己逃离喻江,却忽略了在这个过程中雪眉和喻江建立的深厚联系。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他能多回家看看,多陪陪妹妹,或许他能保护她离喻江远点,或许他不至于面对今天这样惨烈的局面。
收拾好厨房后,林雪迟犹豫着还是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喻江开门:“怎么了?”
林雪迟艰难地开口:“我给老康发了邮件,请他来过圣诞节。”
喻江莞尔:“想好了?”
“嗯。”
“进来吧。”
书房里很暖和,空调的温度刚刚好。林雪迟脱掉了毛衣,放纵自己躺在长沙发上。
他很久没进这间书房了,以前他很喜欢这里。喻江的藏书量是惊人的,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小型的图书馆,高大的书墙都已经不够用了,大量的书就脆摞在地上,摆放很随意。上学的时候他时常会在这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喻江是研究宗教的,他有很多神秘主义的书,适用于满足少年的好奇心,他也很会给孩子推荐书,林雪迟的阅读能力是他一手培养的。
“你该收拾收拾了。”林雪迟扫了一眼地上堆积如山的书册:“或者把书房扩建一下。”
医生讲究干净调理,林雪迟的东西都是整整齐齐摆放的,多余的会被及时扔掉给新添置的留出空位来。林雪迟在收拾和整理的过程中发现了集中注意力的好处,他偶尔会花掉一整个周末的时间用来打扫或者整理自己的房子,那是可以独属自己的一段惬意时光。
喻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我没时间,哪天你帮我收拾收拾吧。”
“你不怕我乱翻你的东西?”林雪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侧着身体随手摸了一本玻璃茶几上的小册子,是舍伍德安德森的i don’t know why。*
“你还留着这本?”
“嗯,就当给自己留个前车之鉴。”
林雪迟嗤笑:“你的能耐还需要给自己留前车之鉴?”
喻江没答话,他抬起眼来看了林雪迟一眼。林雪迟鼓起勇气看了回去。喻江一哂,终于放下手里的钢笔走到他前面来,坐在沙发边上:“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一样,你对我固执的偏见让你总觉得我喜欢高人一等。事实上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会担心自己有没有给孩子树立一个好的榜样,担心对你的教育是否妥当,这是我给自己提个醒,免得我的孩子哪天厌恶我。”
他用一种深情的目光看着林雪迟,在灯光柔和的映照下显得非常温暖而真实。这样的目光甚至让林雪迟感觉到悲伤。他想,我也不想怨恨你的。
(*i don’t know why: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的第一人称短篇,讲述了喜欢马的主角“我”有个非常崇拜的赛马选手,并以他为人生偶像,但当“我”发现赛马手私下和妓女混在一起,偶像的形象崩塌了,“我”本想杀害赛马手,最终还是选择逃走并从此远离了少年时代的梦想。)
“你不希望自己像那个赛马手一样?”
“我给你看这个故事,是想让你明白长大并非一定是好事情。我们探讨过,人的发展、自我的发展往往伴随着理想的破灭。今天的‘我’对于理想的执着,很有可能会发展成为明天的‘我’的病态心理。在自我的不断否定和毁灭过程中,持续进行重建和塑造,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我希望我能尽量帮你减少这种痛苦,如果没有,那是我作为一个监护人没有尽到责任,这是我的失职。”
林雪迟望着他:“你会觉得愧疚吗喻江?让我过早地明白长大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喻江抚摸他的脸庞:“我不一定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我想给你的都是为你好。”
“这是典型的父权思想,”林雪迟笑:“你没有权利决定什么对我好。”
“那你知道吗?”喻江问:“你真的明白自己是谁,什么东西适合你自己?你喜欢马,你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赛马手应该和马一样纯洁、干净才是正确的?”
林雪迟抿唇:“难道你比我更清楚吗?”
“我不可以比你更清楚吗?”喻江握着他的手:“你那么想当外科医生,现在你真的是外科医生了,站在手术台上,握着手术刀,看着一个人的生死大权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是什么感觉?你得到了你想要的那种自我认同了吗?你真的明白这种感觉对你来说是什么吗?”
林雪迟猛地甩开他的手:“总比你拿屠刀好!”
喻江没生气,他看着他仿佛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孩子。
林雪迟不敢再说话,将注意力转移到上。当年他刚转来西雅图的学校,有些课程跟不上,特别是文学理解这门课,一写作文就拿c。后来他实在没办法找喻江给他看作文,喻江让他一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