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行又不能让朔人发现了。
“那倒不要紧,这几座山离朔人居所还远,即便是撞上他人,也该是极北之地的住民,没甚危险。”马菡中一派乐观,看看落在後面瑟瑟缩缩的两个徒弟,又看看身旁气定神闲的王师毅和马与之,像是觉得五个人里总还有三个人是好的,不值得苦恼,“与之当初就是我从大雪山这边捡走的,他自然不畏寒;师毅,没想到你也有些气魄,抵挡得住──不愧是我亲外甥!”
“这次大概是我运气好吧。”受了夸奖是好事,可王师毅多少有些纳闷──按平时的情形,他一个只熬得过大漠寒天的人到了这样的环境必定要伤了手脚,怎麽会气定神闲得像在河沙门抱著火盆过冬一般,“希望早点找到地方安顿下来,陆兄还好,淮兄的伤势得仔细看看,若是耽搁久了怕……”
“快了快了,清延住在寻常人的村子里,治疗冻伤很有一手,我试过。”马菡中口中的“清延”便是他在北地认识的朔人;说是不与其他朔人住在一处,但对族人的事极为了解。
“这点小伤淮印要是扛不住就没脸说是我徒弟了──师毅你穿戴远比他们少,不是像你小时候那样嘴硬逞强吧?”
看舅舅对那个“清延”颇为信任,王师毅放心了许多;见长辈又要说起他幼时的趣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想把话题扯开,不想此时马与之在一旁露出狡黠的笑容,插嘴道:“没准王兄也有伤,只不过伤在别处,比如那什麽血骨一脉吧?”
血骨一脉?马与之怎麽知道血骨一脉的事情?王师毅心中一颤,虽然只知道血骨一脉能把他受的皮肉之伤移到对面那人身上去,可冻伤并非刀剑所为,也不在肌肤表面……不会说这也能转移吧?
这下可好,自从离开河沙门就再没单独想起的人和事在这天寒地冻中复苏了过来,王师毅止不住想象,若是他也该有像淮印手脚上那般紫黑的痕迹,如今消失不见,一定是移到了别处──想想有个皮肤苍白的男人,在江南水乡好端端地待著,浑身上下就生出严冬才有的疮疤……这不可能,不可能,即便血骨一脉真有这功效,他王师毅也不应如此,竟对著白茫茫光秃秃的山中天地想起一个不该记得的邪魔外道。
“与之你,你怎麽知道……”
“血骨一脉?师傅不是跟王兄说过这事的吗?我都听见啦。”面对难以置信的马菡中,少年撇撇嘴,像是笑自己师傅大惊小怪。
听见这个,马菡中露出气恼和忧心的复杂表情:“我可是教训过你的,别总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偷听!徒弟要有徒弟的样子!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好意思揍你了是吧,小兔崽子?!”王师毅一路看惯了这二人亲如父子般的相处,爽朗畅快,即便马菡中抽手给马与之几巴掌也像是两人玩闹似的,王师毅回想自己,父亲总是摆出严肃的面孔,自小打骂他的多是母亲,好像河沙门门主管教孩子都要端个门主的架子,不得轻易动手。
不过这一回为了婚礼上的事,王颀终於下了狠手。再顽劣的孩童之举也比不上错失一步的正邪立场,王师毅过去在安德的无奈屈从已是重罪;正道武林,再没有什麽比气节比尊严更重要,抛弃性命倒是义举,是他王师毅贪生怕死丢了正道的脸面。
这麽一想,即便是逃到冰天雪地中来,也再难弥补他的过错,落人口实,落人笑柄罢了。
“我不过是在院子里看师傅你给我的剑谱,你们俩过来,说得正起劲,我听得问心无愧,不用避让给大家添麻烦了。”马与之瞎扯著道理,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王兄,这血骨一脉似乎挺有趣,你是从哪儿弄到的,改日我也弄一个来,扎在师傅身上,到时他一揍我就疼在他身上,真合适!”
马与之是无心之语,嬉笑说著,一旁的马菡中虽然带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一副紧张得想堵他嘴巴的模样,恨自己养了这麽个不看场合的小家夥。血骨一脉本是王师毅心里琢磨不透的一道坎,如今被少年说中,五味杂陈;顾不了马菡中的窘态,只乾巴巴地答道:“这东西是别人拿来的,可惜不能告诉你一个来处……”
不是滋味。不管王师毅在哪儿,只要提起乐六的事情,嘴里心里都不是滋味。
“血骨一脉是我道听途说的,不可全信──与之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後面照顾照顾你大师兄,别叫冷风给冻死了!”只要马菡中应付不了的事,他就急著赶人,把口无遮拦的小家夥踢到一边去。等并排走的只剩他和王师毅了,他犹豫一会儿才道:“……小孩子的话,别往心里去。”
似乎不对,他赶紧又补上一句:“师毅,把那些都忘了吧。”
说完又觉得不妥──无论他怎麽说,都像是在一刀一刀地剐了自己那个从小面皮就不厚的外甥;马菡中又急又恼,思来想去,只能回去管好他不知轻重的徒弟。
“舅舅你别太往心里去。”王师毅开了口,“刚才与之提到的时候我愣了片刻,看来我都已经忘了。”虽是谎话,但抚慰马菡中也足够了。
他不希望多想这些,既然来到北地,王师毅就不是过去的王师毅了,专心当金面铁手的徒弟,专心找朔人的宝藏,驱尸乐六的事情,不过是个真切的噩梦,只要一睁眼便会消失不见的。
现在才是他真正安稳的时候。
可惜旅途没他所想的那麽安稳──山路一转,王师毅就听到身後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