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陆道,这些话您不该现在跟我说,说了也没用。有些事,真是命里定下的。该我的,我担着,逃不掉。到穷途末路也没怨天尤人的资格。
“至于累不累,”关陆盯着他笑,“这个家里您是最不该问的人。和我干妈这么多年下来,您又累不累?”
那场谈话,关陆最终扳回一城,可越想越扫兴。他回房后,开了电脑,在几个针锋相对的时事博客与万花筒似的网络相册间游走。
评论完江师姐的博文,已近十点。关陆收拾包时翻出那本科幻,才记得拿去找魏南。
魏南像是刚忙完,衣服还没换。关陆把书递给他,问你看不看。那书叙事太跳跃,魏南当然没要。关陆理所当然地往他沙发上坐,说,“帮你拿的,你不看就帮我还呗。”
这是明摆着不打算挪窝了。魏南问,“什么事?”
关陆有点文不对题,他说,“我是不是有点窝里横啊?”
魏南看出他是不愿这时去多找吴怀莘,想来今天下午谈得不甚愉快。如今是让魏南去做好人。
在耍横这件事上,关陆是少见的对内对外如一。魏南皱了皱眉,拿着书去了。
书房里亮着灯,魏南敲门,还书。吴怀莘见是他,有些意外。魏南扫了眼室内,见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相册,相册边还有眼镜,便补了一句,“打扰了。”
吴怀莘却道,“我一个人也是空坐,你要愿意,不如陪我下盘棋。”
魏南尚在沉吟,吴怀莘笑道,“不是西洋棋,你更擅长围棋吧?”
情势如此,魏南也就从命了。
吴怀莘从书柜底拿出常年不用的棋盘、棋子,因为他是长辈,不必猜子,由他执黑。
下了几手,魏南看出来了,吴怀莘西洋棋下得好,围棋马马虎虎。棋力与关陆相当,却不似关陆凶险难缠。大抵是棋品如人品,他不是争强好胜的人。
吴怀莘看得出魏南有意让他,下到一半,笑起来,说,“我记得小陆不喜欢围棋。”
魏南放下棋子,“他喜欢赢,喜欢热闹。”
吴怀莘微笑,道,“我还记得,小陆刚来家里那两年,对我很抵触。”
魏南手上的动作迟了一下,吴怀莘道,“没想到吗?现在是看不出来了。那时候,他觉得嘉媛是被强迫跟我结婚的,为她不平。叫我一声‘吴叔叔’,也是看在他干妈份上。”
魏南道,“他也把您视为长辈。”
吴怀莘落了颗棋子,说现在是。毕竟他……太独了,一怕人干涉,二怕人对他好。为他着想到干涉他的地步,他不舒服,也要让别人不舒服。这一点其实很像他干妈。我已经习惯。
魏南想,关陆性格之所以这么多问题,确实受成长环境的影响。
吴怀莘又道,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他看起来乐天知命,性格还是悲观。甚至我怀疑他有轻微的自毁倾向。七、八岁时病过一场,居然自己写了遗书……吴怀莘摇头笑笑,他干妈读故事给他听,发现遗书压在他枕头底下。说来也是,嘉媛只给他读过一次故事,连对樱樱亦不曾如此。
他们都没有放多少心思在棋盘上。吴怀莘道,“我劝过他干妈,不要管。到底不是亲母子,管又有什么用。”
他叹息一声,不过,我希望你能体谅她。毕竟,她可能是这世上,和小陆最彼此重视的亲人了。
魏南说,“请您放心。”在点算目数后,又提了个问题,关陆为什么会去景安?
用任良的话说,大学四年,关陆掉钱眼里了,挤出时间学习只为奖学金。他割断了与苏家的联系。魏南原以为,关陆与苏嘉媛不亲,成年后不愿过多牵扯,是以远走景安。现在看来,恰恰相反。
吴怀莘将棋盘和棋子分开收好,说有一个原因,还算有趣。
他坐下道,“小陆读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很喜欢他。每天课间给他送水果,放学跟他回家。”
关陆异性缘很好,魏南看了吴怀莘一眼,说,“可以想象。”
吴怀莘也笑了,“他很早就跟那个女孩子说清楚,后来还骂了人家一顿。家长来找他,因为那个女孩有轻度抑郁,又在考a-level,请求他暂时接受。他忍了半年,等考完就逃掉了。”
魏南并不能信,“只是这样?”
吴怀莘道,“我知道的只是这样。至于其他的,他不愿对我们说。”
这一局棋下了挺久,魏南回房时,关陆靠在他沙发上,快要睡着了。
魏南叫醒他,让他到床上睡。关陆晃头问,“几点了?”
魏南对了一下表,“十一点四十。”
关陆闭眼,“我在这睡,别吵。”
魏南就站在沙发边看他,直到关陆受不了,揉把脸站起来。
魏南问,“当年为什么去景安?”
关陆往床上倒,含糊道,“要不要这样啊,去还个书把我老底都挖出来了。”
抱怨完了,低声说,“那时候,发现我干妈跟我爸有一段。我亲爸。忍不了,恶心。”
对越亲近的人,有时我们越苛求。关陆扯了个枕头,说后来发现那不叫个事。我爸不会对不起我妈。可能也是,老了吧。
魏南拍拍他,让他躺过去,“这就老了。”
关陆勉强睁开眼瞥他,说跟您比嘛,我是年轻。跟苏樱比可不是老了。
关陆计划睡一上午,第二天早,却被苏优的来电扰醒。苏优一接通就急着埋怨他,连叙述事情都放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