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肆奕冰冷的目光止住了他的脚步。
“咄咄咄。”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裴满衣在郝肆奕的目光示意下自觉地走去将门拉开。
门外站着的是客栈的小二,他手中捧着蜡烛:“客官,小的见你们屋中烛火还亮着,特来问一声蜡烛够不够用?”
裴满衣颌首:“够了,很快就睡了,多谢小二哥。”
小二点点头,捧着蜡烛欲转身离开,坐在床边的郝肆奕突然出声:“小二。”
小二的脚步停住,疑惑地转头:“客官还有吩咐?”
郝肆奕话虽是向小二问的,目光却是盯着裴满衣:“客栈里真没有空房了?”
裴满衣背脊一僵,惊讶地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小二眨眨眼:“没了。”
裴满衣暗松了一口气。
郝肆奕目光疑惑地打量着他,正欲开口让小二退下,却听小二接着道:“……上房没了,通铺还空着哩。”
裴满衣:“……”
郝肆奕双眼眯了眯,待小二走后,冷清地开口:“听见了?”
裴满衣瞠目结舌:“通,通铺?”
郝肆奕垂下眼,突然有一种被积压已久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让他情绪瞬间崩溃。
这六年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裴满衣高兴了便将他当做小猫逗弄,不高兴了便将他当做小狗使唤,对他说的话从来都是敷衍,谎话一句接一句根本不用思考。
他暴怒着抓起抓起桌上的茶壶向裴满衣丢去:“滚!滚出去!”
第十一章
裴满衣原本并无甚洁癖,然而被那纤尘不染的弟子侍候了六年,也逐渐被惯出了毛病,稍许嗅到些异味便浑身难受。
他被郝肆奕从房中赶出来,灰头土脸地下楼,然而还未走进通铺,便被那浓重的汗酸味熏了出来。
他只消想起要与一群许是几月未洗澡、脚底黑臭的汉子们挤在一道睡一晚,满身鸡皮疙瘩争相跳起,立时有种冲进去将化尸粉漫室乱撒的冲动。
再想起那白软清香的小弟子,不免有些痛心疾首,恨不能冲回去麻翻了他直接扛回太虚谷去。
裴满衣又走上楼,在郝肆奕门外徘徊了许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下楼,预备在客栈外与星月相伴,熬过漫漫长夜。
他出了客栈,正心烦心乱地踱来踱去,忽听身后一个男声响起,将他吓了一跳:“先生。”
裴满衣转过头,见是韩轻嗣,本欲抱怨他走路无声,然而看见他满脸严肃,不满的话便吞了回去:“有事?”
韩轻嗣道:“先生可曾听说过花瓣是绿色的花?”
裴满衣挑眉:“绿绮花?”他顿了一顿,了然道:“九星七耀丹?”
韩轻嗣颌首。
裴满衣想了想,微笑道:“这样也好,绿绮花极稀少,江湖上见过它的人不逾十人,至少郝伍少应无性命之忧了。”
裴满衣心中略喜:这样的话郝肆奕应松了口气。
韩轻嗣沉默了片刻:“当真没有其他解法了吗?”
裴满衣正欲安慰他几句,然而脑中忽然闪过些什么,表情不由一滞。
韩轻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幻:“先生想到了什么?”
裴满衣迟疑了片刻:“江湖上或有一种药可解他此毒……”
韩轻嗣眼睛一亮,急切道:“什么?”
裴满衣蹙眉:“若花乐醉用的尽是桃花、菊花等难避的花也便罢了。然而绿绮花……”
他神情严肃地摇头:“若用那药解毒,只怕是……得不偿失。”
……
第二日一早,郝伍少睡的正朦胧间,突然被人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只见郝肆奕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起来,出发。”
韩轻嗣这一个多月来都与郝伍少同床而眠,即便郝伍少眼下已不须他以真气驱寒,然而习惯了也便不再去桌边睡了。习武练就的警觉让他在郝肆奕推门进屋之时就已惊醒。
郝肆奕看见韩轻嗣躺在郝伍少身边的时候怔了怔,旋即又如没看见他一般,走上前去踹醒郝伍少。
韩轻嗣只是冷眼看着。
郝伍少嘟哝了几声,困倦地揉着眼睛,那模样有些幼稚,却又十分可爱。郝肆奕微微偏开目光。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天亮了?”
韩轻嗣翻身下床:“刚亮。”
郝伍少不满地嘟哝道:“你就眼看着他踹我?”
韩轻嗣瞥了他一眼不语。
郝肆奕脸色一寒。
郝伍少连忙赔笑道:“这就起来。”
韩轻嗣穿好了衣服,转身出门:“我去叫小虎和……江叔。”
待韩轻嗣出去了,郝肆奕紧锁眉头看着郝伍少慢吞吞爬起来找衣服穿:“那姓江的到底是什么人?”
郝伍少提起他就不悦,没好气道:“反正不是好人。”
郝伍少穿好了衣服,见韩轻嗣还不回来,看着郝肆奕小心翼翼道:“四哥……”
郝肆奕斜睨他:“嗯?”
郝伍少迟疑地轻声道:“娘的武功当真很差?”
郝肆奕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他说白思逸曾险些被羌民们捉起来用火烧死,此事是听郝大富说的。然而依郝大富的说辞,白蔚武功高强,只随意三两招就将那些羌民打昏了。若非郝天春拦着,只怕白思逸要将他们统统杀了。
然而他之所以对韩轻嗣说谎,一则是心中不愿承认自己的母亲如裴满衣所说骗了父亲十数年,二则是因为当时郝伍少害怕的连指尖都在颤抖,使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