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春脖子上还围着桂婶亲手织的白绒围巾,暖乎乎的。和程野脖子上系着的那一条灰黑的围巾刚好凑成了黑白两色,看上去意外的和谐。
程野也同秦叔桂婶道别,两人回到家中,屋子里宽大而寒冷,让人没来由感到一股孤寂。群春想,以往程野每天回到家中,是不是也是对着偌大空荡荡的房屋,无声沉默。
默不作声地伸出细细丝丝的菟藤儿,群春让它们轻轻勾住了程野的手指头,像是悄悄牵起了他的手。
程野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被勾住牵起的手,然后无声笑了。他也让自己身上的葎草抽出嫩绿青翠的小芽儿藤蔓,缓缓悄悄伸长了圈住群春的手腕。
群春眼里都是掩盖不住的满满笑意,他低下头,努力掩饰自己弯得大大的嘴角。
今晚吃年夜饭,群春喝着酒又不知不觉喝上头了,程野果断撤下他的酒杯,给他倒了热麦茶,不让他继续喝酒,全然不管不顾群春瞪大流露着不满的双眼。
群春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菟藤儿四处舞动游荡的样子,程野也没打算告诉他。
两人坐下来之后,群春舔舔嘴唇忽然说:“程野,我们去热酒,天太冷了,喝酒驱寒呢。”
程野睨他一眼,果断拒绝:“不了,你不能喝酒了。”程野还记得那次的窘迫,耳根登时红热。
群春听他嘴上汹汹地说话,看见他的耳根却是诡异的红,奇怪地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果然是又红又热!
“嗨呀!你的耳朵真烫。”群春笑着,手下没有放开。
程野无奈说:“是你的手太冷了。”说着就把群春的双手覆盖住,从他耳朵上拿下来,然后解开他自己的围巾,转过身露出一截光洁麦色的后颈。
“来,给你暖手。”程野说得非常坦荡自然,群春不由自主就把双手塞进去,两个高大的男人仿佛一瞬间成了三岁半的小屁孩儿,幼稚无比。
好久,两人并排着坐好,彼此不说话,一室安静。
群春忽然开口说:“今天真开心。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愉快了。”
话匣子一打开,群春就收不住自己了。
他慢慢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群春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重重握紧了。
群春心里一热,跟身边的人继续说:“我爸爸是家里领养的小孩儿,领养人已经将近四十还未能生养,等爸爸长大到八岁那年,四年内家里接连生了三个小孩。”
“爸爸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自然慢慢就被冷落了……他很早就到外面念书,爸爸可厉害了,毕业之后进了很好的公司,后来和妈妈结婚了生下我。”
“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在我小学的时候妈妈就离开我和爸爸去往另一个世界……爸爸后来也走了。”群春讲着,内心一阵哀恸。
群春全然隐瞒了家世背景,因为他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去想除爸爸妈妈之外的那些人了。
领养他爸爸的人是当地颇有名望、资产雄厚的豪门贵族,爸爸从小就被严格要求、苛刻训练打造成为未来的接班人的。这样不快乐的事情,后来被爸爸风轻云淡地说出来,群春是震惊又心疼的。
沉稳冷静努力的爸爸,温柔坚韧善良的妈妈,让群春从小就学会不去抱怨、善良对待这个世界,即使后来长大了,没办法全部微笑面对,他也是淡淡一张脸,不动声色地慢慢去接纳和适应。他总是能够轻易在一片陌生的环境中适应下来。
爸爸能力很强,即便是没有养父母的支持,他也很快就打拼出自己的事业。群春的爸爸和养父母分开之后很少回主家,但养育之恩尚在,他每个月都会抽着时间回主家,但很少会带着群春一块回去。
那个时候群春还在学校念高二,下了晚自习回家才接到电话,爸爸在从主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司机当场身亡,而他是在医院抢救无效离世。
群春不想去猜测车祸的原因,警.察给出的是意外事故,但主家的人的态度让他彻底心寒。出事之后,两位老人并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表示。
办完一切后事,群春独自一人上门,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和和气气地见面喝茶之后,他就再没有踏进过那个主家。
“我是不是太决绝了?”群春淡淡地问身边的人,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等着他的回答。
不等程野回答,屋外远处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仿佛有了这第一响,后面的也跟着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两人对视着看着彼此,程野垂下眼眸,然后伸手揉了揉群春的脑袋,他没有回答,下一刻,就把群春拥入怀中,拍拍他的后背。这一个动作已经告诉了群春答案。
纵使耳边轰响的鞭炮声再大,群春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宽厚的胸膛下,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鞭炮声渐停,两人从拥抱中分开,程野一双黝黑光亮的眸子看过来,对着群春,过了好久好久,程野慢慢说:“好巧,我也是一个人。”
“……不如以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过日子。”
群春一震,抬起头讶异地看着程野的脸。
程野英挺的眉眼、俊朗的脸庞都绷得紧紧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紧张。
“我力气大,能干活,会种地、养鱼……”
“我每天会做饭,一定能够喂饱你的……”
“我有房、有车、有地,你和我住一起,不会让你饿着、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