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离,我想不明白。”
唐将离缓缓道:“妖魔鬼怪,通天神力, 都不及人心。”
“那么我们要如何度化这些恶人?”
唐将离道:“以直报怨, 以恶制恶。”
制裁这些泯灭人性的人,便是最好的救赎。
叶长笺静静地注视这冷傲无双的青年背影。他一如既往地善恶分明, 赏罚有度。
这样的人, 又怎能让他不心悦于他。
他轻轻地说:“唐将离,你是不是对我下媚术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方才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他知晓他折磨人的模样不可恭维。
唐将离摇了摇头,“无论你变什么样子, 都是你。”
叶长笺道:“我娘生前是艳冠群芳的歌姬,死之时, 被流言蜚语折磨得形容枯槁, 不成人形。她的遗言是让我千万别恨他们,别成为坏人。我或许能答应她第二条要求,但是第一条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我能答应她的便是放他们一条生路。”
唐将离道:“你做的很好。”
叶长笺道:“所以之后我被他们赶了出来, 我也不怨他们,反倒如释重负。我不知继续与他们朝夕相处下去,会不会提前磨刀霍霍向他们。”
“我师父救了我。”
“风铃夜渡救了我。”
他沉默半晌,道:“现在,是你救了我。”
倘若没有遇到野渡舟老,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成了恶贯满盈的魔头,倘若重生之时没有遇到唐将离,他或许早已将云水之遥夷为平地,燕无虞、李君言、唐涵宇、徒念常……许许多多天真烂漫的修仙弟子皆会死于他手。
唐将离牵起他的手,两人慢慢地往前走,月光倾斜而下,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平添几分温馨。
唐将离道:“人生很短,如白驹过隙,刹那间便是天涯,无需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人,困顿一生。”
叶长笺道:“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呢。”
唐将离道:“把他们放在心里,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长笺踌躇片刻,“唐将离……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把我放在心里……好好活着……时不时地怀念我,行吗。”
唐将离道:“若是你不在了,我也不再有心。”
他反问,“没有心,又何必要活着?”
叶长笺幽幽道:“唐将离,我后悔了。”
唐将离问,“为何?”
叶长笺道:“我后悔不知死活地来撩你。”
唐将离道:“晚了。”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阵,迎面奔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远思!”
“大师兄!”
叶长笺吃了一惊,看着气喘吁吁的两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燕无虞道:“船行了一半,咚咚去敲大师兄的房门,久不见人回应,我们便喊声得罪,随后闯将进去,房内空空如也,暗想大师兄应是与你在一起,思索半晌,决定掉转船头,前来寻你。”
叶长笺失笑,“走吧,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四人又回到画舫上。
燕无虞问:“大师兄,我先送你们回姑苏?”
唐将离望着叶长笺,似是在等他回答。
叶长笺道:“我想去鹿遥家玩。”
唐将离道:“先去杭州。”
燕无虞稚气一笑,驭使画舫往南边驶去。
姑苏的景致俏,杭州的风情雅。
此时正值隆冬,断桥残雪,湖面披霜,腊梅娇艳,多了几分冷峻之美。
燕无虞立在船头,向来天真的圆脸上看不出表情,叶长笺知晓,他是近乡情怯了。
叶长笺坐在一旁,温柔笑道,“夏天的杭州最好玩儿啦!小时候我总是摸到湖下面采菱吃。我闭气的时间比常人久,每次都把我娘吓得花容失色。我娘是北方人,不会游水,趴在船上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在她快掉眼泪的时候冒出头来,她就咯咯直笑,笑完后便把我拎上去揍一顿,她力气可大啦,揍得我屁股开花。啊呦,现在想想都很痛哩!”
燕无虞“噗嗤”一笑,“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皮。”
叶长笺微微颔首,“我可是远近闻名的孩子王。巷里坊间的父母们每次见到我都头疼。在我们镇上有个习俗,童子们大年初一时扮成小乞丐,拿一根竹竿,一只破碗,家家户户挨个去讨糖吃,要到的糖越多,明年越甜。我就带着一群小屁孩,咋呼呼地去寻糖,一些年纪小的娃娃就坐在门口看着我们,拍手笑,“小霸王又来啦,小霸王又来打劫啦!”
他活灵活现地学着稚龄孩童的模样,燕无虞、唐涵宇皆忍俊不禁。
唐涵宇插嘴道:“你小时候没少挨你娘的打吧?”
他是唐门的命根子,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从未被打过屁股。
叶长笺笑道,“是啊。我娘一边打我一边骂我。她越骂就越生气,打得也越重。我偏偏不知悔改,嬉皮笑脸和她顶嘴。我娘气到极点,说要把我丢海里送给海龙王。我说:娘,你也不怕我把东海龙宫掀个底朝天啊?龙王一发怒,水淹杭州怎么办?那你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哦,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我娘就被我气笑了,她一笑,我也笑,屁股就不觉得疼啦。”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唐涵宇道:“你变成这幅败家子的模样,你娘会被你气死吧?”
叶长笺道:“她已经看不到了。”
唐涵宇问:“为什么?”
叶长笺平静道:“她去了轮回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