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琰的声音很微弱,他记得娘亲一直咳嗽,每天都可以听到她剧烈咳嗽的声音,有时候甚至咳得喘不过气来。娘亲去世的那一天,她咳出的血沾满了枕巾,气息奄奄却仍旧抓着那枚白玉坠子不放。
“病故?红雨的身子哪有这般弱?若不是怕亵渎了红雨,我早就开棺验尸了!”
玄都握着酒盅的手剧烈颤抖着,桂花酿从浅浅的杯口溢了出来。他记得红雨出殡那天,看见她穿着月白的衣裙,绣着桂花纹样的绣鞋,手里紧握着白玉坠子,她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水晶棺材里。那具棺材是白武禛替她准备的,所有的丧仪也都是他一手操办,就连下葬的地宫也紧挨着白武禛自己的。
“八荒与四海、九州的争斗,是在这之后发生的吗?”
“没错。红雨亡故没多久,就发生了争斗。最初的起因,是九州的驱魔人,在追捕妖魔时,渡过四海进入了八荒。竟然莫名地闯入了洛家的地盘,更糟糕的是,那时洛家刚刚被血洗。于是便有人跳出来说,是九州的驱魔人和洛家红莲,里应外合血洗了洛家。很快就有人打着为洛家复仇的旗号,开始捕杀那些九州的驱魔人。而且还牵连了四海。”
“难道是因为那些驱魔人渡过了四海,所以八荒的人就认定,四海帮助了驱魔人?”
月荧小心地推测道。
“没错,就是这个理由,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攻击了四海。”玄都的神色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将目光转向陆离,“然后,你师父,也就是桑榆布下了结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很清楚,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但是,师父还是没去八荒见一见红雨。”
“他去过。我带他去了红雨的坟墓,看着他走进了地宫。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师父……是什么时候去见的红雨?”
“我想应该是你十七岁那年。因为当时我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八荒。他说眼下最牵挂的小徒弟,已经十七岁了,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他要来见一见另一个让他牵挂的人。”
陆离感觉到眼睛有些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师父正是自己十七岁时离开的,没有留下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就那样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无为居。那天早晨醒来,发现师父已经离开时,他就意识到这一次怕是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他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就坐在庭院里,不停地抚琴,几乎将师父教过的所有曲子都弹奏了一遍。
“我记得先生离开的那天,公子弹了好多曲子。最后一首是高山流水。”
一直坐在角落处,不发一言地孟樾忽然开了口。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哀伤。
“高山流水觅知音……”
玄都呢喃着这句诗。
白武禛在白锦琰的房里坐了很久,这间屋子原是红雨的,她过世之后,白锦琰无论如何不愿离开,于是就让他住下了。屋子里的陈设没有动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床头挂着的白玉坠子,如今已随着红雨一起躺在了地宫里。这间屋子对于白武禛而言,是一个痛苦的回忆。因此他很少来,尽管白锦琰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之一。但是他今天却来了,而且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他在等,等着白锦琰,还有当年离家出走的小女儿。白锦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青丘,自然是瞒不过白武禛的。虽然已经猜到女儿回来,定是有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她是回来找玄都的。白武禛坐在房里,想了很久,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桂花林。
“族长,他们还在桂花林。不过看样子,应该要回来了。”
白武禛的贴身侍从,忽然出现在屋里,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都是一些旧事,不过提到了桑榆和结界。他们似乎在调查结界的消失,还有桑榆失踪的事情。”
“桑榆失踪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九小姐带回的人中,有一个叫陆离的,是桑榆在九州收的弟子。还有……”
侍从忽然住了口,有些踌躇要不要继续回报。白武禛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侍从,声音低沉,却很有力。
“还有什么?”
“玄都上仙说……说二夫人当年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桑榆上仙。”
尽管侍从低着头,但他仍能感觉到主人隐忍地怒火。
“下去吧。”
白武禛的这句话就像是救命的仙丹,侍从慌忙地退出了房间。才跃出院墙,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白武禛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一直以为红雨爱的是玄都,尽管对此有诸多不满,但还是隐忍了下来。可没想到,桑榆才是隐藏在真相背后的人。现在锦瑟带着桑榆的弟子,来调查结界和桑榆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结界的消失,是桑榆做的手脚?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一定是冲着红雨来的。想到这里,白武禛便无法冷静。
“陆离,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身世?”
玄都送他们出桂花林的时候,刻意单独留下了陆离。
“没有。从我记事起,就在无为居。师父也不曾提起我的过去。”
“是吗?我想也许是时机未到吧。”
对于玄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陆离有些不明所以,但玄都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自己也只好作罢。
“爹爹?”
锦瑟刚踏进白锦琰所住的院子,便看见白武禛背对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