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如他畅想中那边勃然大怒、羞愤欲死,因此等待中的迎面责骂也不曾到来。胤禛甚至并没顺着他的话同他探讨‘输赢’的问题,只是平静开口:“既然有力气说话,不如省下来把她生下来。”
胤禩无法理解老四对他腹中孽障的执着。
在他刻意诱导之下,那个晚上的事情早已被渲染成了离奇香艳的红拂夜奔。以老四的多疑自负,若是他的嫔妃身处事中,就算是冤枉的,也必然死得干干净净一气呵成——哪怕老四手中毫无证据。
是男人,就容不得女人不忠,这是底线。
不懂,又如何?
时至今日,他也不会再费心思揣测老四用意。胤禩不再言语,重新阖眼将头转向里侧。
一阵更为剧烈的阵痛袭来,被憋闷已久的小东西不顾一切往下蠕动挣扎,他亦是在求生,却累得生父面色惨白冷汗溢满额间。
胤禛沉默凝视毕生政敌疼得泛白发紫的嘴唇,不等这一波过去陡然起身往外走去。
殿外刘声芳仍在待命。
皇帝扔下一句话:“老八若死了,你孙子重孙都去给他陪葬。”便不再开口。
刘声芳与苏培盛都有些愣,万岁这是决定舍皇嗣救八爷了?这到底是要恨成什么样儿,才连这种时候都不肯让人安静赴死,非要留下命来折腾?
……
其实难产一事皆因顾虑太多畏首畏尾。胤禩本身不肯配合用力,再好的稳婆太医也爱莫能助。
刘声芳得了皇帝口谕,事事以大人优先,自然法子略有不同。顺嬷嬷也被允许入内搭把手,高无庸被指使着去重新煎药,先前的皆以舍大人保皇嗣为目的,此番自然都要倒掉。
片刻之后刘声芳盯着满头大汗亲自回禀皇帝,八爷之前进食极少,咽之即吐虽有些伤身,但如今却有一个莫大好处——八爷腹中龙胎瘦小,幸而胎位还算正,方才用过催产的药剂,如今已经下行冒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出来。
……
天色泛白的时候,细细弱弱猫叫似的轻微哭声响过几声。
苏培盛陪着主子熬了整夜,闻听声响面露喜色,道了声:“万岁,生了!”
皇帝似乎没回过神来,还在发愣。总管大人又叫了一声,他才道:“去看看,是男是女。”
皇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一个女儿。
苏培盛还未进殿,刘声芳就从内室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皇上,方才八爷终于产下一个…一个小阿哥。”这是即‘八爷小产’与‘八爷有了’之后,他说过最古怪的一句话。
刘声芳只是一个年老半昏聩的太医,他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全家活着不受自己连累,因此自然弄不懂皇帝面上流露出来的失望失神失落与失意。
难道不是万岁爷您死命折腾让八爷生的?
难道方才其实他应该悄悄使点儿力,憋死这个小阿哥?
万岁您到底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给句准话儿吧。
偏偏是个儿子,胤禛说不出心底堵着那个梗是什么。他平复情绪,状似无波地开口:“孩子呢?”宫中惯例是将新生的阿哥格格洗净之后第一个抱给主子看,除非胎儿有异。
刘声芳跪下磕头道:“皇上赎罪,方才臣等为免八爷产程太长失血过多,情急之下弄伤了小阿哥,刚刚包扎过,眼下也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