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已经影响到了百姓的生活,不再单单是由掌权者独自担忧。
赵灵宫亲自出征迎敌本只是想走个过场,增长士气。哪料得他方踏上前往边境的路途,楚政那边竟也亲自出征,闹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惧怕楚政的。楚政与他不同,他还时常要装出个仁爱亲民的样子,需顾忌的事自然是比那毫无顾忌的楚政多一些。然而只是多这一些,便足以让他行事难于楚政万分。
他与楚政皆已征战多年,也都有着战无不胜的名号。可他心中明白,楚政的战无不胜比他的战无不胜更具价值,他的战无不胜大多是用计得来,而楚政的战无不胜大抵都是硬拼回来的。
“大王,所谓兵行诡道,楚王那般只知拼命的打法才惹人耻笑。”王适之时常会同赵灵宫这样讲。在王适之心中,楚政也好,昭乐也罢,不过都是群黄毛小儿,便是再大本领也不过是多蹦跶几天,哪抵得上赵灵宫半分本领?他心里明白这是一种愚昧的想法,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脑袋。起初他也曾为此感到苦恼,时日久了,也就看的淡了。尤其是当他看到赵灵宫的战绩时,便觉得自己这样也无不可。
赵灵宫的战马并不因主人的心事而慢行,反因自己此回在马队中是头马,跑的比往日更快了。到底是个畜生,赵灵宫也不能怪它不解自己的心思,唯有硬着头皮随军前行,还要时不时地发几句很震声势的感慨,激励士气。
行到三井之时,便已有人来禀:楚王亲军已于衍水西南的歧岭郡驻扎。
这个消息对于刚到三井还尚未下马的赵灵宫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皱着眉命令身后的将士们立即扎营,随时做好御敌的准备。
赵国的三井与楚国的歧岭仅有一水之隔,踏过衍水,东面便是赵国,反之,西面则为楚国。
衍水蜿蜒而下,带着些许缠绵的味道自楚国至北向南方流淌直到洋河之中。主干下游伸展而出的分支,灌溉了楚、赵、齐三国的农田与人民。分支之下仍有支流,楚国境内罗水的支流一直流经西方的晋鲁吴三国,赵国境内洛水也是绵延直至梁周二国。然而正是这饮着同一条河水的人民,此刻正在互相残杀。
战争的源头,同样是衍水的源头。
洛水之东的梁国同样已被卷入战争,梁王坐在宫中侧头看着身畔的密夫人,满是怜爱地拥住她:“阿密,天下各国皆已卷入战争。”他将手放到密夫人已经隆起的小腹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知你腹中的孩儿此刻来到于我大梁是喜是忧。”
密夫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肚子,笑道:“无论何时何境,孩子的降生对于母亲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抬起头与注视着她的梁王说道:“在男人们频繁举刀的世界里,在这个崇尚战争、崇尚武力的修罗乱世中,妾身身为女人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生儿育女,让下一代来征服这个世界。”
天文六年,这个想法蕴藏于十五岁的密夫人心中;天正六年,已将这个想法藏在心中十六年的密夫人终于对她第二任丈夫讲出了心中的想法。此时的她仍像满月一般美丽,仿若星子的眼中已有了岁月沉积下的睿智。
天文十三年,密夫人刚刚被迫嫁到梁国的时候,她一度想到了死。
她认为自己是个不忠的女人,她嫁给梁王后却仍想着被关押在楚国的齐王姜白,她认为这是一种不忠,她的内心不忠于现在的丈夫梁王。因为已嫁为人妇,迫不得已的行房,使她不再贞洁,这是不忠于她心中的丈夫姜白。
她最终是败在了与昭乐同岁的公子羽手中,也不该算是败给了公子羽,应该说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的母爱,拯救了她。也还是密夫人的这份母爱,在战争的年月中,拯救了很多人,遍布天下八国。
那时候年幼的公子羽总是喜欢追着密夫人,白净的小脸儿很惹人喜欢,公子羽会追着她喊‘母亲’。一遍一遍地喊,像是一只小小的爪子,挠在她的心尖上,令她想起赵宫中的昭乐太子。从而将对亲生儿子的爱慢慢转嫁到了公子羽身上,这一点,与齐宫中的华夫人是完全相同的。
王室中的孩子们大多都有些早慧,比如昭乐太子,比如公子羽。
天文十四年的公子羽也和昭乐太子一样只是八岁的孩子,他能够看出新母亲密夫人的心思,时常会拉着她对她说起多么渴望拥有母亲的爱,多么渴望母亲能时时陪着他。等他长大后,他觉得自己做的简直对极了,他的新母亲对他产生的影响,甚至大过了父王,大过了教导他的师父。
公子羽在练武场中射完箭袋中的最后一支箭后,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今天的成绩很不错,每一箭都是正中靶心。他很有信心,如果有一日他到了战场上,自己的箭也足以正中敌人心脏。
他回到寝宫以后,认为应该趁着天色还早去看看密夫人,又觉得因为练箭术的时候出了很多汗,气味不大好闻,很怕冲撞了已经怀孕的密夫人。
公子羽沐浴过后,已是傍晚。他特意换上了一身熏了香的衣裳,才过去密夫人的居所。
“母亲!”公子羽同密夫人行过礼后迫不及待地同她汇报今日的成绩。“我今日射箭